“…你这个傻子。”
“我要买一本盲文书,女士。”
“普休·柯林斯先生说,同您定好的。”罗兰放轻声音,说出叔叔告诉他的‘暗号’——
“是‘定好的’。”
女人斜了罗兰一眼:“你就是那个…去,不要对着我的门,去旁边。”
她用鞋尖拨弄罗兰的腿,像拨弄地上的脏酒瓶:“去那边等着…就要一本?”
她回头向屋里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来。
“别等我拿出来,你又要这个又要那个——你知道书都不便宜吧?那老家伙可没付我钱!这本书是我丈夫的朋友的女儿好不容易从一些私人渠道到手的…是合法的书。”
说到这,她才惊觉自己讲了太多,强调了不该强调的。
于是,立刻闭上嘴,干瞪着罗兰。
实际上。
私人渠道的意思,就是不花钱从某些绅士家里‘永远地借走’。
书籍等于知识,知识从来不免费。
“还要两本故事书。”
罗兰想了想,补充道:“给孩子看的。叔叔给我准备了钱。”
他拍拍兜,里面的硬币哗啦作响。
女人瞥着罗兰僵直的眼球,贼眉鼠眼地左右扫量,咕哝:“你这辈子也瞧不见字儿,你叔叔真不会过日子…”
她重新关上门,钻进去了很久。
但罗兰能听见屋内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拄着手杖,就站在门口平静的等。
上工潮一过,街上游荡的人就不多了。
一名身穿制服的街警从老远就看见了罗兰,当即改道,从左侧挪到了右侧——即使右侧有一摊水,里面混着污浊乳白的液体。
这条痕迹一直延伸到某栋房子的墙壁上,再向上,就是窗子。
“懒妓…”
他呵了口痰,吐进水洼里,和乳白色的液体混在一起,脑中盘算着用什么条例能找上门扣一笔钱。
约莫十来分钟。
直到巡警不见了影子,没长好的蛤蟆女士又观察了一阵,才‘嘎吱’一声重新打开门,鬼鬼祟祟递来一个破口袋。
书被找齐了。
除了两本盲文书和故事图书,里面还掺杂了些根本不适合孩子读、孩子也压根读不懂的‘薄纸片’。
罗兰没把它们另外挑出来,结了账,抱着书快步离开。
边走边心疼。
书实在太贵了。
就这些,还不是新的。
只买这一次。
这辈子。
“喜欢读诗的瞎子。”
-我在郡上学会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别找麻烦,特别是在你看不见的时候。
罗兰当然清楚那女人确实在书里掺杂了一两本诗集,还是没名没姓的、用破纸手写私人钉黏的用来骗他的钱。
不过,什么字不是字呢。
反正他都要学着看,学着写。
在叔叔的药铺里,并不是成天都那么忙,也不是每个时,每个分都那么忙。
他除了每天必须要把新鲜的草药碾碎、包好外,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力气活:接待客人,以及,和来店里的、叔叔的朋友闲扯。
除此之外,他有大把时间。
叔叔偶尔晚上会出去,带着一身脂粉和霉味醉醺醺回来。
罗兰不用问,视线里的文字就会‘主动’提醒罗兰,这老家伙到什么地方使劲儿去了。
“你那一百镑没准都被他花在这上面了。”
-不是‘我’的一百镑,是泰利斯·柯林斯的遗产。
-和我无关。
在写字之余(他很快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他有空也会去威廉先生的铺子拜访,瞧瞧鞋匠小公主爱丽丝,没事和里克·里奇、以及那群孩子们走街串巷:
孩子们不嫌罗兰有‘传染病’,等他们下了工,也是傍晚或夜里了。
有时年轻人聚在一起,奢侈起来,还会买上一个便士的烟火放。
通常这么干的只有罗兰。
男孩们会选择肉糕或大人们嘴里叼的酷件儿:香烟。他们也十分疑惑,一个瞎子买烟火是不是哪儿出了什么毛病。
后来,爱丽丝‘点醒’了他们:
罗兰是放给他们看的。
于是,他们对待这位盲眼朋友便更友善了。
总之,罗兰过得挺开心,至少比在郡上开心的多。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