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冬阳红彤彤地半悬寒山,柔和的斜光将行行树影拉得极长,宛如青烟。
一群大雁舒展羽翼,在清蓝的天光中悠然飞翔。
岳霖独坐在吹花小筑最高处的望湖亭,眼光不离灰青方砖砌成的大门。
雀跃的少女沐着余晖,张开双臂,乳燕投林一般轻盈,飞奔过影壁,游廊,梅林,月门。男子无声微笑,身形顿起,如风拂过,几个呼吸间,便抱起她,转过两圈,才轻轻放下。
“叶家杭遣雪纱盟的锦娘送信来,我逼她带路去了总盟。”秦乐乐介绍完情况,趁机打个埋伏:“有些事我不能全说给你听,今后不要怪我。”苦恼地皱起秀眉,左思右想,还未找出办法,如何将叶家杭和自己的身份坦白。
岳霖此时哪料玄机,笑道:“小还庄的事,我也不能全说给你。”
少女放下心来,喜不胜致地打开丝袋,将礼物一个个地分享:“瞧这玉犬,尖嘴,细腰,好是清瘦,玳瑁花冠,简洁素雅,与你送的手链风格类似,卫夫人的书法摹本,正好我们练字用,还有这个……”
件件精巧,样样别致,暗合她的喜好,叶家杭显然对她用情甚深,她却迷在局中,浑然不知。岳霖旁观者清,一颗心却如迷雾看花,不能分明,不可言说。
秦乐乐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看完礼物读信,忽然记起:“陈四可有相中小娘子?”
“梧桐。”岳霖理顺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她扶起你特意扔在花径的扫帚,座位等到其他小娘子选定后才挑,贤惠谦让,嫁与陈家,定能上下和睦。”
秦乐乐听后却笑不起来,浅浅愁绪若有还无,暗忖:我既不贤惠也不谦让,如何是好?
“我的事,义父和阿娘向来让我自己作主,二哥管不了的。”岳霖观其色知其忧,婉转试探:“倒是,你家里会不会嫌我。”
秦乐乐身形一僵,这些日子,她与岳霖两心相悦,可在梦里,飞拱延绵,巍峨典雅的格天府,常化为狰狞恶兽渐逼渐近,她立在悬崖,无处可逃。
抬起长睫望向情郎,清波潋滟的美目凄凉欲绝,语意萧瑟:“爹爹不在,我,哪里有家?”
她苍白小脸流露出的忧伤,看得岳霖万千怜惜,从小失去父亲的人,懂得那是怎样的绝望,轻轻地为她拭去泪痕,温柔道:“无论如何,你若愿意,兰园便是你的家。”
他的承诺,让秦乐乐既觉欢喜,又说不出的酸楚,扑进他的怀中:“三哥哥在,我的家便在。”
岳霖抚上她的头发,手指划过浓密丝滑的青丝,落目处优美的颈脖雪光荧荧,心神激荡,低头轻轻地将唇贴上去,爱到极处,无话可说,低喃唤她:“卿卿。”
他的耳语和亲吻,让她悸动,全身颤栗地软在他的怀里,如月下未凝的雾缠绕着云间的风。
人间帘幕垂,天上星河转。
男子抬起头,环抱着情人娇软柔媚的身体,暖玉在怀,幽香扑鼻。发乎情,止乎礼,原来,这般地艰难。深深地呼吸几次,才道:“有件事我不曾告诉过你,翠皮鹦鹦被他兄弟救出,北地不见踪影,我。”
秦乐乐鼓起勇气,看他脸上未消的柔情与迷醉:“你猜他们南下找我或叶家杭了?”
岳霖点头:“是以,我与余成龙等几位高手商议着引蛇出洞,他们若在,最好,不在,也可趁机带你在湖州赏玩一番。”
奇秀山峰,层峦叠幛,烟霭弥漫,曲曲小径依山势蜿蜒,稀疏的红叶与青松翠柏相映成趣。
岳霖拉着秦乐乐的手,立在山腰,看村居散落在水畔林间,田园牧童骑上牛背嬉戏,村妇在河边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