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了了第一次回应钱三丫,她点了点头。
钱三丫激动:“四丫,你看见没,她理我了!”
四丫狠狠地咬一口绿豆冰棍,热死人的感觉总算是缓和了些,“人家又没跟你说话。”
“她跟我招手哎。”
四丫头顶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抬头看去,居然是真的!
钱三丫自己那根冰棍还没吃,她想到了了这小姑娘也怪可怜的,就走到窗户边,把冰棍外面那层纸撕开,递了过去。
汪香留:“你还吃?!”
钱三丫忍不住笑起来,虽然两人年纪相同,但她没来这儿之前已经二十六了,所以一直拿了了当小孩看,“你就自己在家吗?暑假都开始好几天了,你也不出来玩啊?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摘野菜?”
了了摇头,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顺着木头窗缝递出去,钱三丫一看,是小学课本,由于窗缝宽度有限,了了几本几本递,钱三丫连连叫道:“够了够了,要不了这么多,你借我一年级的就行了,我保证会爱惜,到时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结果一仔细看,发现怎么连初三的课本都有?
了了说:“我用不上,你都拿走。”
钱三丫心里一咯噔,连忙问:“是不是你家不让你上学了?你跟你爹说了没?你还没满十八周岁,不能不读书啊!”
了了奇怪地看她:“我都会。”
书里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书留在汪家,未来恐怕也要拿去给汪老二家的三个宝贝男娃,拿去卖废品又不怎么值钱,还不如给钱三丫,至少她每天早上都跟自己打招呼,虽然,是别有所图。
四丫小声说:“吹牛皮。”
钱三丫沉默几秒,没揭穿,叶先生的自传里可写了,继母成绩一般才辍学没有再读,她原本想说要不自己帮了了补补课,转念一想,高考结束后,高中知识她基本就全还给老师了,大学又学的外语专业,还是回去看看书,万一能唤醒遥远的高中学霸记忆,到时再来找了了也不迟。
一边想,她一边用拳头压四丫脑袋,哪有当着人面说人吹牛的?没礼貌。
汪香留泪眼汪汪:“那是我的书……”
汪香留恨不得追随钱三丫而去:“三丫会不会拿我的书烧火啊?她们家耀祖很皮,把家里户口本什么的都烧了,上小学还撕课本叠纸牌呢,我的书……”
了了:“我的。”
钱三丫小心翼翼地把抱回来的书放好,点了点四丫脑袋:“这个暑假,除了学习之外,还得给你取个名字。”
四丫歪头:“我叫四丫。”
“钱四丫多难听啊,还不如钱耀祖呢。”钱三丫说,“还有五丫,她现在年纪小,名字也好改。”
说到这里她便不由得庆幸,这个年代改名字要简单一些,如果是几十年后,手续什么的先不提,光是各种绑定跟实名就能麻烦死。
在这里待久了,钱三丫都要忘了自己本来也不叫三丫,甚至也不姓钱。
七月月底是高考出分时间,但志愿在成绩没出来之前便已填写结束,汪兴军很骄傲地向汪家人表示他报了三个学校,一个是全国最高学府首都大学,一个是本省的重点大学,还有一个是本市的师范学校,听得汪老太跟赵春梅红光满面,汪老大走出去见天地吹嘘他们家兴军马上就要去首都跟省里读大学,以后汪家可就再也不是泥腿子了!
但说来也奇怪,录取通知书开始陆陆续续发了,本村的,邻村的,都有人收到,只有汪兴军的首都大学通知书跟省重点大学通知书是迟迟不来,慢慢地汪家人开始着急,汪兴军说,那些人考得都是些大专啊技校之类的,大学通知书跟他们不是一个批次。
他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见他如此笃定,再加上往日他在汪家人心里塑造的形象又很好,所以汪老太信了,赵春梅两口子信了,只有汪老三心里犯嘀咕,当初他媳妇考上大学,月底还没到,通知书就先一步来了,咋兴军的晚到这么多?
又等了几天,汪老太急得坐不住,连连催促汪老大跟汪老三去学校问问,是不是她家兴军的通知书被人给昧下了,再不然就是邮局忘记送了?
可怜汪老大汪老三兄弟俩来来回回跑得腿都要断了,汪兴军眼睁睁看着亲爹跟亲叔为自己忙里忙外,愣是一个屁不放,死咬一口说自己估分时肯定能考上。
最后汪老三软磨硬泡求着学校老师帮忙打电话问,其实他心里有数了已经,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直到老师亲口告诉他,汪兴军落榜了,连分数最低的技校都没考上,汪老三才死心。
回村时,村头正有人聚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人问汪老三:“咋样,你家兴军通知书还没来?”
汪老三含糊其辞,赶紧回家,他一走,那人笑话道:“前两天汪老大还吹牛说他们家汪兴军能考首都大学,瞧不上俺家燕子考了个师专,呸!俺家燕子跟汪兴军一个班的,汪兴军能考上才有鬼!”
外面人怎么笑话,汪家人不知道,汪老三一回家就把这消息说了出来,汪老太跟赵春梅两口子满脸不敢置信,兴军落榜?怎么可能?!兴军怎么可能考不上!
汪老三怒道:“我能撒谎还是咋地,兴军不好我能落着好不成?真是丢死人了!这不问不知道,老师说他平时连班级前三十都考不进去,作业经常也不交,还问我们家是怎么教育娃子的,我这脸都给他丢尽了!”
汪兴军这几天没往外面跑,他前段日子玩疯了,问奶要钱,奶给得爽快,问妈要钱,妈也乐意给,跟爹顶嘴,爹都乐呵呵不生气,全家人供着他,连二叔家三个堂弟都不敢在他面前显摆,这种成为全家之主的感觉美妙至极,以至于汪兴军忘了,一切都是他吹来的。
这下好了,饺子开口露了馅儿。
汪老大深受打击,质问儿子:“你三叔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
赵春梅心疼儿子,回嘴道:“你嚷嚷什么,兴军说了,有些人家里有钱,就会冒名顶替,万一咱家兴军就是被人顶替了呢?你这没本事的男人,自己儿子造人陷害,你不能给他讨公道,还在这里骂他!”
汪老三冷笑:“冒名顶替人家顶的也是成绩好的,我看了学校的成绩单,谁瞎了眼冒名顶替他!”
赵春梅能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事实上她清楚得很,不肯面对现实罢了,儿子吹嘘什么她都信,她信他做得到,因为他是儿子,他是男人,如果儿子做不到,那她拼命生儿子是为了什么,人人追求生儿子是为了什么?如果男人做不到,那自己身为女人这半辈子所受的委屈算什么?吃了半辈子的苦经了半辈子的罪又算什么?
他必须能做到,他绝对能做到,他不可能做不到!
赵春梅情绪激动,她的眼珠子在众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终止于汪老三,她恨这个带来错误消息的人,肯定是他妒忌,他不安好心!
“陶晴好都能考上,俺儿子咋可能考不上?陶晴好还好些年没上学,她凭啥能考上?!”
赵春梅眼都红了:“肯定是她把咱老汪家的福气给吸走了!还有了了!要不是了了诅咒兴军考不上,兴军肯定能考上!你媳妇你闺女就是来害俺们老汪家的!俺要找她算账!”
说着就往外冲,还顺手抓起一根扫把,汪老三赶紧追出去,赵春梅挥舞着扫把打中他他也不撒手,硬生生把赵春梅给拉住了,谁曾想汪老大居然怒气冲冲一脚踹开南屋的门,了了正坐在床上看书,听见这动静,转头看过来。
她的目光无比冰冷,汪老大一时受惊,踹完门大脑竟一片空白,忘了该说什么。
汪老太深受打击,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汪老三一边拽大嫂一边还要去拦大哥,汪老二一家则跟没事儿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整个汪家狼藉不堪,哭声骂声怒吼声吵闹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正在这时,一声犹豫的询问传来:“那个,你们好,请问这里是了了同学家吗?”
众人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那里站着几个打扮的书卷气十足的人,其中为首那个叩了叩汪家的门,“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你……”
汪兴军震惊:“于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