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长而远的高速公路上,李海窝在后排座,像一堆无骨的烂肉一般,毫无生气,两眼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父亲开着车,脸色也是阴沉着的,坐在副驾驶的妈妈则时不时地用纸巾抹着眼泪。
如果你感觉这种情形有些丧气的话那就恰恰对了,这一家子人正是在前往老家的路上,而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奔丧。
李海的爷爷是名抗战老兵,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曾经用刺刀挑开过洋鬼子的肚皮。也算是他福大命大造化大,停战后,除了左手臂被子弹钻了个眼,其他部位倒也没受过什么伤。
脱下军装后,老爷子选择了扎根在老家农村,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走出过那片被他寄以深情的土地。
李海的奶奶去世得早,听他父亲说,当初是爷爷又当爹又当妈,一手把自己给带大的。后来李海的父亲在城里成了家立了业,好几次都要求让老爷子搬到城里一块住,可是老头犟得紧,死活不肯离开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小村子。据说,当时老人家面对儿子的再三央求,仍旧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摸着家门口的那棵粗壮的歪脖子树,叹了一口气,说自己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地方,因为他的根就长在这里。
农村办丧事,礼节很多,场面相对城市里更为喧哗,亲戚朋友自不必多说,便是来吊唁的乡亲邻里也足足排了大半天的队。足以可见老爷子在村子里的口碑之好,威望之高。
李海的老爸是家里的独子,所以什么事都要一个人操持,而且还不能丢了迎来送往的礼数。接连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直到强忍着悲痛把老爹的棺木顺利下葬,这才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入土为安,一生作了。
老爷子这么一走,老家也就没什么可留恋了。李海爸爸想着反正自己一家也不住,而且宅子真要是荒个几年,家里那些老物件估计都要白白废了,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空下来的宅子留给同村一个生活拮据的老叔,有他照料着这老房子倒也放心。
于是,他们准备简单收拾一下老宅子里的东西,挑拣几件还算值钱的带走,其他的都留下算是送给那位老叔了。
眼看着爸妈两个人这屋串那屋的翻箱倒柜的搜罗着,李海沉闷了几天的心情顿感无聊,回头一瞅小院角落有一间不大的小平房,于是迈步向那里走去。
小平房里显然平时很少有人来,到处都是灰土,墙角还有几张蜘蛛网随着房门打开而上下飘忽。李海进屋只见到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一个放满了杂物的木制小床外,便只有一张古朴陈旧的桌子了。
李海打量了四周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张桌子的两个抽屉上,他伸手拉开第一个,只见里面除了几包蔬菜种子,就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老虎钳。于是他又伸手拉开了第二个抽屉,这时,他的眼睛被里面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吸引住了,原来是一盒扑克牌。
不过这盒扑克牌却似乎又和普通的扑克牌不太一样,常见的扑克牌即使图案设计再简单,也至少会有生产厂家或者企业的名称、电话、地址和其他诸如此类的信息,而这盒扑克牌却通体乌黑,连一个字都没有,背面什么图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令人心里发毛的漆黑。
李海好奇地拿起扑克牌,抽出来翻看了一番,心里隐隐地觉得这副牌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是具体想来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就在此时李海的妈妈叫了他两声,他赶忙答应。正准备随手把那副漆黑的扑克牌扔回抽屉里,手伸出去一半脑子里转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把牌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关上了抽屉,离开了这间小平房。
原来,李海的爸妈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准备回城——反正已经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了,车上只有不大的一个包裹,看来爷爷最值钱的家当全在这个小包裹里了。
李海钻进后排,盯着身旁那个可怜巴巴的包裹愣愣地出了神,老爸见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没再理会他,拉好安全带,发动了引擎。
妈妈则冲着窗外的老乡和亲戚们挥手示意,李海心想,爷爷已经把自己对这小村子最美好的记忆都带进土里了,这一走,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