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起战马,在当时的关外并不鲜见。自打乾隆爷在位之时,吉林将军便会同蒙古郡王,在此地放养良马。奉天的老王爷也是八旗出身,自幼爱马成癖,在府中专设了养马房,并请来蒙古骑手专司驯马与遛马。麻三儿曾在府中做过苏拉和伴当,自然是看惯了的,故而一见这三匹马,便心生警觉,料想着在客人之中,必有驰骋疆场的狠角色。
成瘸子没有麻三儿一般的见识,他见麻三儿只是瞅着院中的牲口出神,还当是连日的辛苦,将他累坏了,便急忙拉他一同挑帘进店。二人甫一进店,便被这外表邋遢,内里宽敞的堂屋震惊到了,屋中正面的土墙上,有手绘的财神和灶王爷,地上则摆放着四张实木桌子,上头放着早已备好的面点跟油茶;堂屋的两侧全是一眼便可看到底的通铺卧房,房中烧着通火热炕,炕上有新铺的干稻草与皮棉被褥,只要望上一眼,便能让疲惫的旅人找到家一般的温暖与自在。
许是当地所种的粮食还没有收割,店中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七八个车把式,散坐在各自的铺面儿上,有的喷云吐雾,有的天南海北地胡侃,还有的只是盯住了麻三儿与成瘸子的脸,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店主拴好了马,便进到屋中给他们端上了滚烫的高粱米汤,让先喝着解解渴。两人接连喝了好几大碗,直热得全身冒汗,方才觉着一身的疲劳都随着汗水的流出消散了。就在他们正要开口与店中的住客攀谈时,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了,裹挟着一阵摄人的寒风,闯进三个人来。
三个人全都头戴六块瓦的皮帽,身穿羊皮大氅,里头一水儿的黑布裤褂,腰间扎有一掌宽的腰围子,小腿上打着绑腿,脚蹬千层底儿黑布鞋,一样的龙精虎猛,干净利落。再往其人的脸上看,一个个眉头紧锁,满脸阴郁,使人望之便似有不祥之感。
店中的众人都被这三位不速之客给吓住了,正不知是福是祸?倒是那位掌柜的,久在江湖谋生,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慌乱,而是立刻小跑儿上前,掸去了几人身上的尘土,顺手带上了房门。
三个人用阴郁的目光一一扫视了众人,当他们看到麻三儿的双眼时,略略停顿了片刻,便一齐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其中一个瘦长脸儿的汉子,虽然身坐木凳,却一个劲儿地回头打量麻三儿的脸,成瘸子瞥见麻三儿面色泛红,怕他年轻气盛,坏了大事,急忙将他拽起,躲到了里边的一张桌子旁,还偷偷笔画着捋胡须的手势,暗指这三人必是胡子无疑。
此时那个瘦长脸儿的汉子见麻三儿他们躲开了,便转头盯住了店主的女儿。这个姑娘身材高挑,面色白里透红,一身乡下丫头的装束,一根大辫儿斜垂在胸前,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瘦脸儿那一双贼眼先是在姑娘的脸上寻摸了一圈儿,进而又转向她高耸的胸脯,姑娘被他瞅得脸红,急忙背过身去躲到了里屋。见此情形,一位稍微有些络腮胡子的大汉用威严的眼光瞟了一眼瘦长脸儿,沉声说到:
“老三,莫压响了竖着。”
众人听到这句黑话,都不解其意,可瘦长脸儿却好像突遭雷劈一般,瞬间便吓白了脸,低下头去。络腮胡子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便转头对店主说道:
“大哥,俺们要到屋里头说话,有啥可逮的直接送进去就行,银子不用愁。”
说完他便领着另外两人一齐进了通铺间儿。
望着三个人的背影,成瘸子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悄悄对麻三儿说道:
“兄弟,不好了,这仨人准是散了绺子来此猫冬的,咱俩就只住这一晚,赶明个早起,快点儿走了吧。”
说完他便跟店主要了一盘儿咸鹅蛋,一盘儿茄子干炖白肉,又要了一壶高粱烧,二人风卷残云般吃了个饱,讨了一间铺房,倒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