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姜芜这么多年,姜芜从没跟他谈论过关于生生死死的这么沉重的话题。
“算了,别说这些了,还怪难过的。”
姜芜没应他的话,又偷着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你那百鬼泪收集的如何了?”阎罗王将剩下的桂花酿放进袖子里,姜芜知道那是个什么都放的下的乾坤袋,并无多言也就随着他去了。“我找手下的阴差试了试,别说没意识的鬼了,就是有意识的鬼,想让它哭出泪来,都很难。”
“倒也不必再折腾他们,我这也就只差着几点了。”
“无妨,都是些生前十恶不赦的鬼,就是它哭出泪了,我也不愿给你,脏。”
“给你看看我的小葫芦。”
姜芜眨了眨眼,掏出腰间的小葫芦,阎罗王伸手在暗夜中布了一个黑色的结界。
小葫芦封口揭开的一刹那,一道水痕倾泻而出,在黑色的结界里凝结成一道发着光的银河星辰。
姜芜挑眉看着这道星河,若不是要帮她补魂魄,老头本该安安稳稳的在那西山上的茅草屋度过后半辈子的。
这星河,是老头踏遍了山河百川,走烂了几十双布鞋,用尽口水磨破了嘴皮,不知消耗了多少灵力用血与命给她熬出来的银河星辰。这银河里的每一颗星星,都一闪一闪的发着璀璨夺目的光。
她挥了袖子,将灿烂的小银河收回葫芦里。
“回去睡吧,我也该回去了。”
“好,有空再一起喝酒。”
“真没有要我帮忙的?”
阎罗王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非要说的话,还真有一件,帮我查个人。”
“谁?”
“当朝左相周幽明之女,周梦芜。”
姜芜将周梦芜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他的手心里。
“您可记好了,别弄岔了。梦境的梦,与我一模一样的芜。”
“好,我回去翻翻生死簿,过几日让上来干活的阴差来通知你。”
“谢了。”
姜芜说完便翻身下了房顶进了屋。
“再见。”她站在门口挥挥手。“希望下次还能活着见到你。”
阎罗王一口气梗在心口,从她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开始,她便有意无意的在试探他,试探自己的命数几何。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命数,就连他也不知道。
因为生死簿上根本就没有姜芜这个名字。
“姜芜。”他开口道。“命数如织,当为磐石。”
“我知道了,谢谢您。”
姜芜的背影被黑夜逐渐吞噬,这片黑夜,宛如她扑朔迷离的未来。
如意铺后门墙边的树上,七皇子萧茕身着黑衣,似乎想把自己揉碎了融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他怀里抱着一小坛桂花酿,对着姜芜所住的地方举了举。
“阿芜,我回来了。”
“阿芜,我在江南伤了腿。”
“阿芜,对不起。”
“阿芜,酒喝完喽,我回去啦,明天我还来找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
他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尾巴,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空了的酒坛子歪歪扭扭的被扔在一旁,萧茕捡来将它们捏成粉末,顺着如意铺的方向一扬。
“以吾之名,招百妖,布阵,守。”
萧茕双手合十,丝丝黑气从合着的掌心散发出来,细看竟都是些未有实体的妖灵,它们飘散在空中,随后附身在如意铺墙边的酒坛上,花圃里的泥土里以及姜芜窗下躺着的几颗石子里。
做完这一切,萧茕拖着伤腿消失在了黑夜中,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几片叶子摇摇欲坠。
姜芜第二日起来时,发现院子里有只死了许久的麻雀,她捂着鼻子皱了皱眉,却又觉得细思恐极。
“小黄。”她回屋去叫醒了还在睡觉的小黄。
一人一兽站在院子里看这只地上的麻雀。
“被禁制绞死的?”小黄抬头问姜芜。
“不知,可我昨晚没感觉到禁制有波动。”
“被人开膛破肚后丢进来的?”
“恐怕是。”
姜芜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后站在院子里,一掌拍下,一阵带着金光的风席地而起,扩散至整个院子。
“没有东西。”姜芜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拿帕子擦了手。
“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黄在墙角挖了个洞,将这只死麻雀扒拉进去埋了。
姜芜还站在院子里瞧自己禁制可能被攻破的几个地方,发现都是完好无损。
一日的好心情,都被这只死麻雀毁了个干净。
姜芜躺在摇椅上郁闷的晃啊晃,却听见有人扣了扣开着的门。
“请问,掌柜的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