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刚一踏进蔡府,四周热热闹闹的气氛突然沉寂了下来,聊天的女眷从谈笑风生变为窃窃私语,她感受到几道打量自己的视线,转头看去,发现都是些富贵权相之家的夫人。
她如意铺掌柜的身份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万事万物皆随人意这句话也慢慢流传在长安城富贵权相的圈子里。
她们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自己,脚微微伸了出来,身子也让出半个身位。
姜芜猜测她们大抵是有事想求她,随意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她今日是为蔡彤彤而来的,不是来做生意的,每一个来有求于她的夫人,姜芜都笑着婉拒了她们。
“我这如意铺的规矩想必夫人早已听说了,可还是想提醒您一句,您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我不缺银子,常见的奇珍异宝在我这里也有些兴致缺缺。您回去想想,有什么可以拿来与我交易的,与我交易的东西值不值得您提的这个要求,等您想好之后,下个月来如意铺找我。”
姜芜喘了口气,还好她们求的都不是些借尸还魂、起死回生之类违反天道的要求。不过想了想,她们日日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生活都被孩子与丈夫充斥着,所求的也无非是些家宅平安,后院少些牛鬼蛇神,自己的孩儿仕途顺利出人头地,有个好姻缘。不过这都是各人自己的选择罢了,倒也谈不上对错。姜芜倒是没怎么考虑过嫁人的事情,她捉妖师的身份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她无法过普通人的日子,对她而言,自己一个人也不错,总比嫁人之后害了对方要强得多。
一番客套话说出口后,姜芜身边终于迎来了片刻的清净,她远远地看到了与同僚插科打诨的周幽明和坐在女眷那边低头饮茶听着其余人聊天的付喜。
付喜也瞧见了她,笑着跟其他女眷说了几句玩笑话便往姜芜对面的亭子去了,二人之间隔着几簇水仙,付喜用帕子遮了面,小声的跟姜芜说话。
“付家的人昨日到了长安城,表面上客客气气说是来做客,私下里却一直在找你。我已经派了人盯住他们了,可难免有盯不住的时候,姜姑娘你还是要小心些。”
“嗯,我知道了,还是多谢您。”
一阵冷风吹来,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雪落在二人的发鬓与袄裙的裙摆上,姜芜伸出手,看落在手心的雪花慢慢融化。
眨眼间雪在地下铺了薄薄一层,萧茕就是在这个时候,踩着地上的雪与被雪打落的花瓣来的。
姜芜这还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萧茕,他一身靛蓝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金色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宽边锦带,头顶嵌玉小银冠,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甚是少年。
周边人纷纷向他行礼,萧茕在低着头的姜芜面前停住,朗声说道。
“不必多礼。”
姜芜袖子里的小黄鼻尖微动,说感受到了武罗的气息,姜芜借口要换衣服,提前退了场,在蔡府客房换完衣服后从窗户溜了出去,顺着小黄的指引来到了蔡府的西北角。
抬眼一看,这正是蔡彤彤所住的院子。
小黄说,那武罗便在外面,与她只一墙之隔。
墙外,花南鸢卸下了平日登台时脸上的油墨重彩,素净的脸让人认不出他就是长安城里人人知晓的唱曲小倌儿。
他披着雪白的兔毛斗篷,内里搭了同色的绣着云纹的袍子,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冷飘飘的清冷仙气。他手中握着一个金丝楠木做的盒子,盒中是他熬了许久亲手雕刻的簪子,抬头望着墙内屋子顶上瓦片的眼神都充满了缱绻的爱意。
墙内,姜芜站在蔡彤彤院子的门口,许久等不到一点声响。
就在她以为外面人早已离去的时候,一声几不可闻叹息传来,却又瞬间换了一种语气,一种就连说话都含着笑的小尾音的语气。
“彤彤,生日快乐。”他欢快地说着,即使他知道,墙内的人根本就听不到。
他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
“我亲手雕了一支簪子给你,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却听墙内一道软糯的声音传来。
“公子若是真心想祝贺,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而入?”
“我...家境贫寒,不配入这蔡府的大门。”
花南鸢有些意外,这时间段是他特意挑的,他估摸着这段时间众人在宴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丫鬟们忙的脚不沾地,没有人会注意到蔡彤彤的院子,他趁着这个时间,就能来好好的跟她说说平日里不敢说的话。
却没想到碰上了人,他顿了一下,还是隐去了自己是个唱曲的小倌儿的事实,他不知墙内人的身份,更怕自己乱说给蔡彤彤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呼吸之间,雪一片一片落在花南鸢的睫毛上,融成了水。
“能麻烦姑娘件事吗?”
“公子请讲。”
“能借姑娘之手,将这东西赠予蔡姑娘吗?”
“大抵是不必这么麻烦的。”
墙内人轻笑一声。
“公子明明可以穿墙而过,在这蔡府来去自如,为何还要借我之手?还是公子做人做了太久,忘记了自己的本事?”
姜芜话音刚落,这一角的天地间忽然风雪大作,她两鬓垂下的秀发被忽的吹起,姜芜却丝毫不动,宛如这方天地风雪间的一尊雕塑。她抬手,风雪骤然停顿,却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来自地底下的灵力波动,几道冰痕正顺着墙根悄然无声地蔓延至自己脚下。
姜芜提了一口气,一跃而上坐在旁边香气扑鼻的梅花树枝上。
随后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几根冰刃以各种角度从地面插出,若是姜芜不闪,足以把她插成筛子。
“不过是开玩笑说了几句,怎的花公子一言不合动手呢?”姜芜飞身上树的时候,碰掉了鬓间插着的珠钗,珠钗上镶着的四颗浑圆饱满的珍珠脱落开来,姜芜匆匆捡了三颗,剩下一颗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坐在梅花枝上,摆弄着坏掉的珠钗,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碰坏了它,身上新换的粉色袄子快要与开的正盛的梅花融为一体。
“你到底是谁?”花南鸢收回冰刃,一改往常言笑晏晏的模样,周身气场骤然升起,冷的姜芜打了个寒颤。
“别那么生气,我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来的。”姜芜随手摘了一朵梅花,扯掉一片花瓣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