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到张嫣点头答应,天启终于放下心事,立刻松开握着张嫣的手,转而看着朱由检,艰难道:“朕不豫,皇帝你来做”。
朱由检闻声,自然只能伏地不起,口称万死不敢。
“起来”,天启皇帝轻声道,他看着朱由检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吾弟当为尧舜!”
“皇兄”,朱由检声泪俱下。
“江山交给你,朕放心,列祖列宗更放心。朕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但朕相信,你会是”,天启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取纸笔来”,咳嗽完,天启开口道。太监递来纸笔,皇帝艰难地提笔,在上面亲笔御书下“着信王朱由检即皇帝位”几个大字,再落款“朱由校,天启五年乙丑”。
“朕有几句临终之言。其一,中宫配朕五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善事中宫”。天启皇帝,这是将皇后张嫣托付给朱由检,请他善待。对此,朱由检自然声泪俱下、点头应下。
“其二,魏忠贤可计大事,不宜妄动,宜委任,更不可因人废事,罢去厂、卫”。皇帝这是告诫朱由检,魏忠贤虽然坏,但是能镇住朝纲,要他不要轻易剪除,如果实在要除掉,至少,不可将东厂、锦衣卫一并废黜,那样无异于自剪羽翼、自断爪牙。对于这话,朱由检不以为然,但此情此景,他只有硬着头皮,应下再说。
“其三,孙承宗先生,国之柱石,宜倚重,然先生垂垂老矣,今有一治世能臣,可为辅翼,留汝,善用之”,说完,天启命太监取来一个匣子,从匣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朱由检,同时嘴里继续说道:“此人便是苏州陆扬,汝见过,汝或以为其为宠臣、弄臣,其实不然,待汝看完此信,自会知晓。依朕本意,要磨其两年性子,再做重用,不料……便将此段君臣缘分,留给汝吧”。
朱由检捧起皇帝交给他的那封信,略略看了一眼,原来是孙承宗写给皇帝的信,信中,孙承宗对陆扬极尽推崇。
原来,当时陆扬与左光斗在牢狱中,写下的那份辽东兵略的书信,孙承宗看了,不仅看了,而且极为欣赏,因此他给皇帝上了一道密折,请皇帝为国惜才,这才有了陆扬被內侍从诏狱中提出,成为了皇帝宠臣的事情。
不过,天启皇帝毕竟也是少年心性,看到陆扬是一个对木艺有着独特造诣的年轻人,便将他留了下来,也顺带观察观察他,一直没有委以重任。
当然,在阉党横行的时期,陆扬又是个东林党人的弟子,皇帝不委以重任,其实也是保护他,让他免遭阉党嫉恨、黑手。
看到皇帝似乎再无他言,朱由检伏地泣道:“皇兄所言,臣弟字字谨记,铭刻于心”。
看着泣不成声的朱由检,天启皇帝抬抬头,看了天花板一眼,视线渐渐模糊,“列祖列宗,不孝儿来了”,皇帝喃喃道。
突然间,他整个人,感觉被抽空了一般,瘫软在病榻上,双手垂下,再无生息。
“皇兄,皇兄”,看着天启皇帝闭目无息,朱由检心中一紧,焦急唤道。
听到朱由检的话,太医院张院判将手摁在皇帝的脉搏上,片刻后,跪地哭道:“万岁爷,大行了”。
听到张院判口中那句万岁爷,大行了这句话,众人皆伏地嚎哭起来,偏殿一片混乱。
“义父,朱由校死了”,司礼监里,田尔耕禀告道。他竟然连“万岁爷”或“陛下”等敬称都没有用,而是直呼天启皇帝的名讳朱由校。说完,田尔耕啐骂道:“我就说那日本人靠不住吧,收了那么多金子,办事还办成这个样子,怎么能让朱由校再醒了过来呢?!这下子,麻烦就大了。义父,您说那朱由校不会说出来,是咱们下黑手,让人将他推入水中的吧?”
田尔耕的絮絮话语,魏忠贤一句也没听进去,听到皇帝死了,他整个人都呆坐在那儿了,口中喃喃道:“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不知为何,这个当年卖掉亲生女儿都没有任何歉疚的人,突然间,留下了几滴浊泪。
果然是生儿不如养儿亲,天启皇帝是他一把带大的,从小到大,他都陪在天启身边,陪着他爬树、捉蝉以及在宫里头各种胡闹,那个成天喊着要找魏大伴的皇帝的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没有任何征兆的,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魏忠贤的脑海里。
“我竟然杀了他,竟然是我杀了他”,泪水模糊了魏忠贤的双目,他的双手握紧了红木官椅的扶手,指甲在扶手上无意识的抠动,整个人身躯都在颤抖。
自从八千女鬼乱朝纲的谣言弥漫京师后,皇帝便疏远了他,特别是王恭厂大爆炸后,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相互信任了,魏忠贤一心想着让皇帝死。现如今,皇帝真的死了,他却没有任何欣喜,有的,只是浓浓的亏欠、悲哀、绝望与失落。
他似乎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给裹挟了起来,整个人,由颤抖而变成了颤栗。终于,一种久违的感情,或者说是最后一丝人性的冲突,从魏忠贤心里倾泻而出,魏忠贤跪在地上,嚎哭了起来,“万岁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