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袁崇焕道,辩到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无论如何,朝廷是要拿一名封疆大员来给觉华岛之事顶缸了,在这种追究责任的时刻,自然要抛出狠话,将对方绝杀了,否则死的就是自己了,而自己毕竟刚刚才立下轰伤努尔哈赤的功绩,朝野声望,正在顶峰,恰好可以选择主动攻击,将高第给撸下来。“微臣认为,觉华岛,哦,不,应该说,是整个辽东,之所以陷入今日之死局,都是拜高部堂所赐!”袁崇焕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什么?!”高第气得须发皆张,“袁自如,你休要血口喷人!”
看到崇祯皱了皱眉,王承恩出言道:“两位大人,此处乃是平台重地,休得放声高喝,否则成何体统?!”
“是”,袁崇焕应诺道,同时也是把话语权,再次抢了过来,“自从高部堂经略辽东以后,便全面收缩战线,将关外土地、人民,尽皆放弃,一心一意躲在山海关的关门里,做他的缩头乌龟。可是,陛下,这关外防线,可是孙阁老督师辽东时,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构建起来的,被高部堂弃之一旦,实在是,可惜,可恨啊!当日,辽东军在高部堂的钧命下,不得不挥泪舍下故土,也舍下百万关外子民,撤入关内。那时,微臣便不得不抗命不遵了,微臣看着流离失所的军民,实在不忍,于是誓死镇守宁远,与宁远共存亡。臣没有遵守高部堂的撤退令,在宁远招募游勇、散民,历经艰难,才在女真人铁骑的汪洋里,给关外的大明子民,保住了最后一个赖以栖居的孤岛。请问高部堂,您那时可曾出过一兵一卒,给卑职提供过援助?在前数月,努尔哈赤的女真铁骑,倾巢而出时,您又在哪里?!除了不停地上疏弹劾卑职不遵您的军令,您可还做过什么别的事?”
“我……”高第紧张下,汗如雨浆,竟然不知所言。
“哼,您不过是躲在山海关里观望,甚至于,等到努尔哈赤败退了,您都没敢发一兵一卒去追敌,这就是您!这就是咱们大明的辽东经略!!”袁崇焕岂会留机会给高第辩驳。袁崇焕内心的激愤,不断上涌,说着说着,他突然解开自己的大红官袍,扯下镶银腰带。
“你干什么?此是殿中,休得失仪”,看到袁崇焕突然宽衣解带,御马监提督太监高起潜出声道。
可是,高起潜出声时,已经晚了,袁崇焕已经解下了袍服,露出了精赤的上身。只见袁崇焕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箭伤、新伤、旧伤,触目惊心,随处可见。
“圣上,列位大人,在辽东军入关后,微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每战,都是与将士们同生共死,血战肉搏,从未退缩。臣,不是武将,也不过是一个文官,是一个两榜进士,但臣依旧身先士卒,激励士气,为的便是守住宁远、守住辽东!马革裹尸,或许是臣的宿命,但,为辽东而死,臣纵万死,而终将不悔!”
袁崇焕的一番话,在他那一身伤的衬托下,催人泪下。阁内诸位阁老,已经老泪流下,同为军人的英国公、成国公,亦极为动容,甚至于崇祯的眼角,都隐现泪痕。
片刻的寂静后,崇祯帝打破沉默,道:“袁爱卿劳苦功高。那么,高卿,你呢,你在辽东经略的位子上,做了些什么?”
“微臣,微臣……”高第想说自己至少保下了山海关,不过,本朝立国两百多年来,山海关似乎从来没有丢失过吧,这还真算不上啥功劳啊。本来,袁崇焕拒不奉命,不肯撤离宁远,是违抗军令,但是,如今人家在宁远轰伤了努尔哈赤,再大的罪责,也抵消了,而且,反而变成了天大的功劳。现在,再加上袁崇焕他这浑身上下的伤口,一个忠臣、良将的形象,已经牢牢树立,而他高第呢,一个碌碌无为的猥琐形象,也已经被衬托无所遁形了。
“朕替你说吧”,看着高第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崇祯冷哼道,“你在辽东,作为经略,作为封疆,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尸位素餐,着实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