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陈嘉沐不再夹菜,他低着头问道:“不合皇姐的口味?”
陈嘉沐说不是。
“我胃口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已经吃饱了。”
陈清煜这才抬起头。
桌面上的蜡烛把他的眼睛照得很亮。本就是橄榄绿色,一颗宝石一般,离得越近那只眼睛的颜色便越明显。
他眨眨眼。
“我给皇姐买了兔子灯,”陈清煜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儿时我们一起出宫,正是中秋前几日,街上好多卖花灯的人。”
“几个皇兄出宫时都有下人跟着,没人管我,我就跟在皇姐身后。走了半条街,你说想买个兔子灯,让我在街边等。”
陈嘉沐见他不说了,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
陈清煜笑了。
他当然已经猜到陈嘉沐把这件事忘了。
无论是“这个陈嘉沐”,还是“那个陈嘉沐”,都不会记得。
陈清煜只是说:“没什么。就是在街上见了,突然想起儿时的事,想买一个送姐姐。”
那时他的腿还是完好的,不高的小豆丁,跟着陈嘉沐到处跑。
他太小,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厌恶,把陈嘉沐表面的热情当做亲近,一点都察觉不出她的推拒。
他真的相信了陈嘉沐的话。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等到自己身边的铺子已经关了。
老板热切地问他在等谁。
他说在等姐姐。
在等姐姐。但他的姐姐早就找了个理由把他甩在街上,一点也没关心他的安危。他在外苦等了一夜,照顾他的人巴不得他死在外边,没有宫人注意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消失了。
只有天边圆盘般的月,满溢出清冷泉水的月色。
巡城的士兵发现了他,要带他走,他说:“我再等等姐姐。”
他等了好久,等到的只不过是第二日回宫时下人的责骂,还有陈嘉沐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宫中并没有花灯。
没人想让他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陈清煜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可是没有。陈嘉沐的怜惜就像高悬的一块蜜糖,勾起那么一点贪念,他不可能只品尝一次就心满意足。
他可以再等,等陈嘉沐推开雅间的门,笑眯眯地问“泓洄是不是久等了”,等陈嘉沐眉飞色舞地点上几道感兴趣的菜品,他们一起共度一个姐弟间亲密无间的傍晚。
他可以把儿时的兔子灯递给他的姐姐,递给现在的“陈嘉沐”。
他也有机会炫耀一份亲情,一点惦念,只属于他们姐弟的亲昵与关心。
他的姐姐太纵容他了,把小小的贪恋的口撑得无限大。
陈清煜甚至能自信满满地断定,他和姐姐身体里流着半份一样的血,这就注定他们要比他人更亲近。
她可以否定自己的全部身份,但不能否认他是她的弟弟。
可是没有。
他还是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