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桂新每天就多了一件事,逗胖乎乎总是皱着个小眉头的儿子叫妈妈。
“儿子。叫妈妈,叫妈妈给糖糖,要不要?”
“宝贝,叫妈妈,叫,叫妈妈。妈妈。妈。”
“叫妈妈就抱,叫不叫?不抱。哎哟哟哟哟,抱,抱,不哭不哭。”
刘桂新的儿子特别爱哭,嗓门也大,再加上壮实实的小身板,哭起来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然后刘桂新就会想,自己小时候什么样呢?是不是也爱哭?哭起来是什么样儿?那会儿妈肯定是又累又烦然而又喜欢。
然后就有点儿想老妈,想着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成了地道的农妇,头发也花白了,背也驼了,眼睛因为长年灯光不亮也坏掉了。想到这些刘桂新就有点儿想哭。
她拿出记账的本子,认真的在上面记上,给妈妈买一副花镜。
从到了城里,她就开始记账,家里每进来的一分钱,每花出去的一分都详详细细的记下来,每个月必须花的钱有多少,可能花的钱有多少,都提前计划出来。
没有办法,她没有工作没有户口,全靠张清之一个人的工资,必须得精打细算。
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张嘴,好在她奶水还算是充足,暂时还不用为儿子发愁。
十月底,秋风凉,城里没有农村冷的那么快,但也加了厚衣裳套上了毛衣。
张清之出差回来住了一晚,去买了花镜,带上准备好的靴子雨衣,从嘴里省下来的细粮回了张家堡。靴子雨衣在农村是稀罕物,虽然合作社也有卖的,但没人舍得买,也买不起。
家里张清之的粮份两个人除了准备给老人带回去的都托人换成了粗粮,这样能多出一些。
两家老人,一家十斤米十斤面,这已经是两个人能省出来的极限了。
用一个军绿色的帆布旅行袋把东西都卷好压实塞进去,米面,雨衣雨靴,黑五眼,本钢发的棉袄棉裤,工作服,果子,白糖,味素,水碱。后世的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这个时候都要这样扛来背去。
两个旅行袋装的满满当当,把拎手用绳子一扎,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
这个时候的旅行袋结实的超出你的所有想像,后世那些什么包包箱子虽然这么弄一次基本上就残了。
六七十年代物资缺乏,做工简陋,但质量真的,从做工到材料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一个灯泡能点几年十几年,那会儿用的久才是合格产品,不像现在,灯泡易坏才是合格产品。销量为王嘛,总不坏吃谁?那会儿研究所都在绞尽脑汁怎么能永远不坏,现在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正常的坏。
刘桂新抱着儿子在大门口看着张清之背着两个大包走远,走到下面公厕那儿还回头冲她摆了摆手,外边风有点大,怕她和孩子吹着。
其实公交车站就在另一边,粮站门口,但张清之舍不得花那五分钱。从这会儿的家里走到火车站将近三公里,绑着旅行袋拎手的绳子一点一点的勒进肉里,刺疼。
他捧着旅行袋掂一下,让绳子换个地方勒,脚步一刻也没停。
这会儿他扛着的不是这点东西,而是家的希望。
公交车也是本钢的,属于本钢运输公司第三中队,厂里的工人发票,坐车不要钱,但只发给家在两公里以外的工人,本来求求人张个嘴也就混下来了,但张清之就是张不开这个嘴。这是军人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