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看了看许妄一,又看了眼无月,欲言又止,但想到无月既然能让这位钟离公子跟着,想必人品亦是可靠的,便坦白道:“我这次下山,其实是想要调查问心派的事情。”
无月心念一动,讶异道:“你也要调查问心派?为什么?”
“因为辛皓宇。”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气氛有一瞬凝滞,曾经并肩作战的人乍然死去,但直到现在,他们似乎还没有完全看清这个不熟悉的朋友。
围绕在辛皓宇身边阴霾并没有随着他的死亡而结束,反而才是刚刚开始,那个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练武的少年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这是在场之人都想弄清楚的事情。
凌远继续道:“我第一次去衡靖园时,就见到了辛皓宇,他好像很了解我一样,十分开心的将我介绍给孟子温,也是因为他的信任,我才能跟随他们一起前往余烬灰原。”
“在去余烬灰原之前,有一天晚上,我意外遇到从雨风食楼跌跌撞撞走出来的辛皓宇,我以为他是喝醉了,便想着送他回去。走近时,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额头尽是汗水,看向我的目光冷酷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他像是被什么迷了心智一样,突然对我发起攻击,好在很快就清醒过来,但他没有解释,只是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时机到了,自会打开……我后来才知道,辛皓宇说的这个时机 ,就是他死去的时候……”
凌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向远方寥廓天际,似是要将无尽哀伤托付于云上,“妖族共济城的事情传来后,我专门打听了控魂咒的发作特点,这才意识到辛皓宇早已被人种下毒咒,那晚他险些被控魂咒操控意识,虽然侥幸脱离,却明白自己早已不剩多少时间了。”
许妄一摩挲着下巴,脑海飞快转动,快速消化着凌远话中的信息,不经意间他瞥到无月微红的双眼,下意识皱眉。
女人就是多愁善感!
随后他看向凌远问道:“凌兄,能否透露下那封信的内容?”
凌远道:“自然可以,但信中只说了裘挚在暗中图谋寻仙门,请求加强防备,至于具体信息,则是让我去找孟子温。”
又是找孟子温?看样子辛皓宇将一切的关键都留在孟子温身上了。
许妄一道:“你见到孟子温了吗?”
“没有,就连娄家主都不知他去哪儿了。”
许妄一又看了眼旁边的金无月,对方神情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知道这女人的脑子此刻肯定是转不动了,也就不指望她了。
辛皓宇早就知道控魂咒无法可解,所以事先做下一系列部署,那他当初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让孟子温出去,如今看来,除了想救对方外,恐怕也是快压制不住控魂咒的影响了。
但为何要把信交给凌远呢?也许,不是想给他,而是想给寻仙门,希望借助问心派的敌对力量对付裘挚。
那为何不给县府呢?是因为觉得不会管吗?
不对!给孟子温其实就相当于交给县府,而给凌远就相当于给寻仙门。
“当初他给我信的时候,我以为只是保管一下,但在他死去后,这信的分量好像一下子就重了不少”,凌远悲伤道。
“你将这件事情告诉师门了吗?”许妄一问道。
“没有。”凌远有点模棱两可道:“两派之间争端已久,就算是我,都无法预料长老们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就先瞒了下来。”
许妄一知道凌远在隐瞒什么,一旦寻仙门的那些长老有了攻打问心派的借口和实力,肯定会像闻到牛粪的苍蝇一样一股脑地扑上去,一边嗡嗡叫着,一边将其分而食之。
辛皓宇不可能不清楚寻仙门那些人的嘴脸,却还是将信交给凌远,是因为被逼到绝路了吗?只能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
辛皓宇,问心派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在死前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知道混乱的种子一旦开始,谁都无法预料到它会长成何等可怖的模样?
“钟离兄,你说辛皓宇为何会选择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呢?”凌远忽然问道:“他就不怕所托非人吗?”
许妄一道:“也许,辛皓宇将此事交给你,并不只是因为想通知寻仙门,还因为你,他选择相信你。”
凌远依旧不明白,但许妄一却是了然,辛皓宇是问心派里有着一腔热血的家伙,而凌远却是寻仙门中出了名的叛逆者,这两人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却心性相似,正因此虽然认识不过月余,却已然能够肝胆相照。
许妄一此时此刻难得惋惜了下,如果辛皓宇未死的话,也许他能和凌远成为相见恨晚的至交好友。
另一边,无月其实将许妄一和凌远的对话都听在耳中,只是思绪忍不住沉浸到过去。
雨风食楼……那是他们一起聚餐的地方……
那天,夏侯方雨说有家新开的餐馆,味道很不错,非要拉着大家一起去尝尝,于是孟子温、田芬儿、辛皓宇和她都去了,因为计划着要在饭桌上喝酒划拳,便瞒着小孩偷偷去了,不然按照白墨那个性格,肯定死活要闹着去。
他们要了个大包厢,点了满满一桌菜,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喝了点酒。
无月和辛皓宇兴致勃勃地划拳,气急败坏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夏侯方雨轻轻拨动琴弦,优美的乐声飘荡在屋内,温馨甜腻的像是在吃糖。
田芬儿跳脱地像欢快的小丑,围绕着孟子温打转,时不时引来一片笑声。
场面热闹而欢快,仿佛时间停留在那一刻的幸福氛围中,永不散场……
无月用力地眨了眨眼,散去刚凝聚起来的泪珠,她记得自己醉眼朦胧间看见辛皓宇走出去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那一次的错过,到了最后,竟演化成一场难以挽回的遗憾。
孟子温,与辛皓宇亲如兄弟的你,在知道他所背负的一切后,现在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