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安静，烛光忽闪。

朱皓佑的声音不怒而威。

杨灵听了，却是面无波澜。

她淡淡的说：“皇上要杀了民女？民女人微，杀了我自是易如反掌，只是民女仰慕皇上品德性情，不忍看皇上一人孤单……将心事藏匿于心中的滋味，不好受。”

朱皓佑脸有怒色，抬手打了她一耳光，捏着她的下巴问，“你三番五次接近朕，到底意欲何为？不要以为郑将军是你义兄，朕就对你宽容！”

杨灵看着他，眼波如水，柔光中却毫无畏惧，她坚定地道：“民女早就说过，民女仰慕皇上。”

见朱皓佑神情变幻不定，虽打了她，用力捏着她的下巴，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她放低声音，接着道：“早在京都时，就闻朝中官.员都想将自己女儿送到后宫，如今程后已殁，战事已平，陛下，您一回朝势必要充实后宫，选秀纳妃。“

”与那些因家族势力入宫，亦或不相识的人比，民女尚且有一颗独慕您的心。“

朱皓佑看着她不畏惧的模样，一瞬间想到了程诺。

她也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神情恍惚有一丝丝她的影子……

而这个影子，却又说她仰慕自己。

而那个女人，却自始至终没有对他说过半字喜欢！

思及此，他眼前似乎只有这个眼神一般，他低声问道，就像问那个人一样：

“你喜欢朕？”

“民女爱慕陛下。”

“你喜欢我什么？九五至尊？无尽的财富，高高在上的权势？”

朱皓佑冷冷看她一眼，甩开她的下巴。

杨灵眼睛望着地面，声音轻柔，如水缓流：

“民女爱慕陛下的一切，头一回见您，民女甚至不敢看您一眼，但那个身影却时时在灵儿心中晃动，一点点扎了根，灵儿爱慕您的深情，朝中那么多声音让您选秀纳妃，您心中只有程后，为了她迟迟不纳，不接受旁的人，灵儿自知不被所喜，可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心里想着谁，灵儿都不管。“

朱皓佑打量着她，这孤寂的深夜，地板冰凉，她伏在地上，说着思慕他的话。

无疑，她是愚蠢的。

他已动过几次杀了她的心思，为她的胆大妄为！

但她也是勇敢的，坚定的，确信无疑的。

她无疑，也是聪明的。

她救过他一命，义兄是郑家军统领，她的命没有那么薄。

朱皓佑冷冷地笑了一声，这笑绽放到嘴角，却是苦笑。

他用宽大的袖袍挡住了她的脸，然后揽着她的身体入怀。

门外守着的宫人听到里边的动静，长舒一口气，一身的冷汗此时被风一吹，身子不由得一阵瑟缩。

他是两朝老人，先前被朱霓裳收卖，安插在承皇身边，如今朱皓佑做了皇上，他自然在身边伺候着。

凭他阅人无数的双眼，看得出这杨灵不是简单角色，这宫里啊，只有这种人才能活，活得好。

先前的程后，虽得皇上独宠，可自古帝王无情，宫中日子漫长，花无百日好啊……

这杨灵不同，与皇上有救命之恩，又是郑将军的义妹，此番战事平定，全仰仗郑将军之功，程后又没了，这顺水推舟，他自然是值得犯一回险的。

清晨，朱皓佑留杨灵过夜的消息不胫而走。

郑乾在天音寺的大殿屋角，吹了一夜冷风，清月浩浩，如此皎洁明亮，照得月下一人，对影成三人。

人人都道借酒消愁，可愁入心肠却是木然，呼吸都是多余。

虽无法娶她，可总是活着的。

看见她笑，看见她眉梢娇俏，看见她日子过的好，也好。

只是，以后，从此，这世上便是再无此人了么？

……

他刚回自己院内，管家笑着迎上来：“恭喜将军了。”

郑乾似乎没听见，唇线紧抿，刚要走，又停下，问：“你说什么？”

“恭喜将军，杨姑娘福泽深厚，得陛下恩宠，如今已是灵婕妤了，程后新丧，待回宫后再下令颁旨。“

郑乾英俊桀骜的眉眼还透着寒霜，此刻更是皱紧了眉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将军，就是昨儿夜！“

郑乾横他一眼，心头一阵杂乱无章，愣怔片刻，道：“替我更衣洗漱，我去拜见皇上。”

黄杨木精雕圆桌上，摆着十余道精致食物，朱皓佑与杨灵分坐一旁，正被伺候着用膳。

郑乾本在外候着，被朱皓佑传旨进去。

他一进去，正看到杨灵替朱皓佑分菜，面色温柔，不见悲色。

他心中舒一口气。

来时他生怕她是被迫的，她与她爹爹，对他有救命之恩，杨老汉临死时将独女托付给他，他答应要好生照顾她。

这一路走来，他把她亦当成亲妹子看待，自然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

可转念一想，陛下待程诺，也并未传言那般真心，或许，这就是帝王吧，其之心，本就不是常人所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