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徴午时,拔营逾渡,一行逆旅径望山口崎岖而上,最前面的是樱旆戍使,翥旍指路、屏翼前锋,紧跟着牛车驼队、妇孺老迈,之后是辎重車马、云纛旌杖,最后是压阵铁林、牙旆殿后
这一路攀山越岭来到峪口蚣蝮界,疏风桀桀、滚雷騞电,打在蝮形嵃之上,泯然心跳、天意莫测
偶有驼马踬仆,随即推下山嶮、须臾暢浚
头顶黷云惊涛拍厈,怒目狰狞
翻过蚣蝮界,进入丘陵地带,路况平缓迂回不少,夜色降临,人们点燃火炬,夺路前行
一条火尨,翱逰在阿尔泰山的脊梁丛脉
没有人啼哭,没有人倒下,没有人掉队,老人、孩子、匹夫、女流、甲士、戈壁驼、锡尔秃尾駵、嘼獒、犛牛,除了踢沓踢沓的足音和牛車轱辘吱嘎声,除了偶尔秋虫磨唧或野狐狸的悲鸣,除了夜风咧咧扫过丛莽的虩虩乖号,没有其他
极度沉默的行旅,也是,极度骄傲,天空的行旅
待到翌日天色渐熹,来到一眼泉边,队伍这才停留下来,喝水打尖、略作小憩,盧苊与一众妇人提了食籝,乃是煎饼馃馕猫耳点心,一路分发下去
一行外人徒步而来,径望山陵旄纛骊轩而往,正是昭武九姓康居特使拜会撒马尔城主
萨蘇下辕亲迎,使者稽首作揖道,俾使廞耷拜见峻公,吾家主父有一封信函,特请峻公披览
牙旆武士接过信函,呈上,萨蘇启函浏览,沉吟勿论,半晌方诹道,请代我转达对你家主公的谢意,康居地大物博、黎民亲善,原是上好栖息之地,不过,我萨马尔干讁民已然有一个自己要去的地方,就不敢惊扰康居百姓朋僚了
廞耷俯首长揖、尚请斟酌
萨蘇传掾曹引使者随从别帐用饭,不再说话
待到晞阳高照、风清雾散,队伍检饬启行、更望云涂,丛莽凭陵越,西风吹淼来
肇始翻越乌斯阿尔泰山口乱云渡的第三天,破晓时分,初旭冉冉欲飞、朝晖若溅,终于全员度过天堑,平安下山来到北麓儊河流域,远方一条大河逶迤流逝,兀自向西奔涌粼波
盧苊乘了一匹赤鬣烟骅騄,萨厎?策了一匹秃尾雾骅駵,并骑凭陵、眺望风俗长卷
儊河,向西注入鴬溟海,乃是锡尔河与发源于东部阿尔泰山冰川系的额尔齐斯河中间的一条河,前36年,西汉云旚军团逐匈奴出天山以西,追踪至烏斯阿尔泰【注:与新疆阿尔泰山同名遥峙,其实并无地质渊源】北麓一带,在此驻守下来,命名此河为楚水,筑城勘界曰楚墎,皆因将士多楚人之故,从此,锡尔河以北额尔齐斯河以南的广袤地带,世称两河流域,隶属於东方帝国之版图
在天河对岸,一廓高地就是碎叶雍城,朝霞映照下,碎叶宫穹顶的塔尖似乎依稀可见,那是两河流域的中心,梵教的天堂,在碎叶的东北,乃是烏斯阿尔泰山系支脉速比嶍,靈照寺堪布、梵教上部座宝光拱宸王居麦驻扎在此
一点银帆翲忽在天水之间,来自彼岸的讯息
渡河,还是不渡,这是一个抉择
毕竟粮草辎重有限,要供给近万人的生计用度,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萨厎?,盍目盘筭、摇摆难决
盧苊廻马径望辕门驰去,萨厎?灵光乍现,也是打马径向矜纛而来,二人辕门下马,相携来到大帐之中,叩见父亲
萨蘇,须发酷皓,目光淵湛,全然偃坐虚度时光
一荈婢女上前斟上忽迷思,乃是马湩酒,草原人家俗称马奶酒,忒的撒马尔干城的魔酿
萨蘇手不释樽,纵饮无厌
十字路口、苍茫时分,老城主闲庭漫饮、浑若无事
盧苊举杯酬酌,相映成趣
刹那間,萨厎?浑身通透敞亮,亦下蘼醪
碎叶绣使来仪耶,禁卫禀报
萨蘇与儿郎、儿媳出帐,於阶前相候,但见碎叶使节一行十余人到来,绣衣使者慕泥持节上前,长揖道,俾使慕泥拜见峻公,不才朝思暮想、终于得见慈颜,欢欣雀跃、幸甚至哉
果然是慕泥啊,且帐间说话,上来挽了慕泥的手,相偕进帐入座
萨厎?也是邀请十人随从入帐,叙话平常,那副使原也认识,唤作寺山羷,也是碎叶宿衞之长,戍左佥事
寺山羷手一挥,几条随从中的健汉从一架牛车上提抱了数只甕罂,鱼贯而入进来帐下
各人分宾主就坐,萨蘇上首俨然,使节一行左首客座,萨厎?、盧苊右首主位相陪
随从健汉放下甕罂,一人拱手唱喏,说是这甕罂中酒乃是碎叶老城主所酿,忒请峻公品评,竟不肯帐中就坐,一行人出来自与别帐用飨
突厥粟特风俗开化、尊重妇女,盧苊作为小主,自是入席主位坐在萨厎?身畔,端庄娴雅、不掩芳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