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堤寨,东坡之上
游方节盛会
苗寨游方,一般都有约定的游方坪,或在寨子前后的桥边树下,或在村庄左右平缓的草坡上,姑娘们身着盛装,头戴银饰,插上几朵茶花,颈上套着银项圈,纤腕又箍银手镯,展现苗家姊妹的风采,家家备上红,黄,白,黑,绿五色饭以饷宾朋,有个说法,叫吃姊妹饭
太阳出来,隅中巳牌时分,只见江边,路旁,沙洲,草地上人山人海,欢天喜地,跳铜鼓的,斗牛的,赛马的,唱歌的,斗雀的,一簇簇,一伙伙,各行其是,有条不紊,相映成趣
直到太阳落山,篝火歌会开始,适龄男女围了焰火载歌载舞,以相知音,缓缓的合歌声,朴素的祝福曲和青年男女的情歌谣交织辉映,在宁静而温暖的夜里传到很远很远
倏尔合歌曲风一变,欢快轻松,活泼热烈,乃是
妹是山间一曼陀,任凭风吹才长大
花虽芳香靠雨露,妹想怒放上哥家
春天到来暖融融,莺歌燕舞大不同
前日偶遇伊小妹,梦中总见小芳容
太阳出来多灿烂,蜜蜂采花把路探
步履匆匆去游方,巧遇仙女在江滩
高坡长出白曼陀,蜜蜂多想来采倻
不采曼陀心不死,何时得妹来当家
苗家花语,曼陀罗花既表中意浪漫,又表翩翩幽明,觉悟灵魂,幻化新的生命激情的血脉号角,这样的人,就可以化身为曼陀罗仙,亦苗裔世代相传的灵魂图案,精神谱系,彰显苗家人对美好爱情的尊崇,对年轻人自由恋爱的尊重与祝福
倏尔间,一个苗家青年口衔一枝茶花,随着歌声踏歌扬袖,翩跹曼舞,来到篝火之畔,躬身牵起一个苗女,将火红的花瓣插在少女的发髻边,二人又绕火曼舞一匝,牵手悄然隐入暮霭夜色之中
原来此乃苗家婚恋习俗,互相中意的青年男女在白天早已暗换定情信物,或是一条香巾,或是一匣胭脂,一管眉笔,授受之间,自是款曲暗通,意又所属,中夜会歌之时,以一枝曼陀私定终身,径归男处,共度良宵,玉成上天和合之美意,不枉年少意气之流风
一对既成,继而又起无数苗家男儿鱼贯而出,亦是扶摇起舞,将嫣红的茶花斜插在意中人的发髻之畔,载歌载舞,绕篝火一匝,牵手归去,如此艳旎风光,正是那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蓦地,不远处传来箫音,乃是一曲凤求皇,又有无数男声鼓嘬清啸,以为和歌,浑浑荡荡,浩瀚淼淼,竟似千万人之推手,江河水之卷浪,无穷无尽,又无休无止
如是三匝,曲风更亢,剥剥滂滂,梭梭煌煌,似乎催人奋进,振聋发聩
果然一个敝衣浪客座中起身,亦是邯郸学步,依葫芦画瓢,摆弄破袖,两脚蛙步,口衔一枚曼陀罗,鼻翕合张之际,哼哼唧唧,不知所吟唱者为甚,众人哄堂大笑,人仰马翻
又在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中,几个素衣女子将一介女流推到前头,众人望去,不禁啧啧赞叹,好一位妙人儿,当真是艳如红杏初开,英若秋水飞霜,两颊融融,星照寒江,窈窕身段,花树迎风
那敝衣浪人跌跌撞撞,径向丽人,到得她面前,竟是单膝跪倒,两手捧了一枝曼荼罗,恭谨奉上,咕哝一句,你愿意嫁我么,众人凑趣,愿意,声气拖声拖调,吃吃偃笑,以为乐事
倏尔箫声又起,缦缦如云开雾散,荡漾似清泉吐水,莎莎扑耳,缠绵缱绻,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只见那丽人大大方方,笑逐颜开,大声答道,我愿意,将那男子拉了起来,又为他捋捋乱发,敛敛衣襟,爱怜之意,款款真心,呼之欲出
众人愕然之间,忽而欢声雷动,尖叫涟涟,齐声喊道,喝一角,喝一角
苗家习俗,认牛为祖神之一,是力量和忠诚的象征,牛角,可为号角,可为酒器,乃是催人奋进,永志不渝的盟约,一旦男女双方喝了牛角酒,既是合卺,又表永不分离,犹如牛有双角,心有神明
早有几条汉子抱来了一个黑陶甖瓶,几介女流捧了牛角觞,一男手把甖瓶注满角觞,二女把角酒送上,那情郎情妹手挽手喝了交杯合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那几条中原布衣打扮的大汉上前,又是作揖,又是恭喜,又是敬酒,好一番热闹景象
又有一新服嘉僮快步上前,长揖到地,呈上拜帖,说道,请东方公子,瑶光姑娘上敝馆一叙
又闻箫声嘤嘤飘来,好似祝福喃喃,永乐无极,终于飘散夜空,渐行渐远
东方一嘬清啸相送
苗家歌会已近尾声,早有一群小伙儿上来恭喜东方,说起倈凤廊桥破敌,均是感佩不已,又有苗家姑娘们围在玉儿降左右,叽叽喳喳,莺莺燕燕,欣赏瑶光星使的风采
原来东方,玉儿降在廊桥巧设妙局,摈退蜀山九子之危月燕,已是传遍苗家各落山寨,人人振奋,都说是人中龙凤,天官出世
东方作了一个四方揖,拜谢大家,后会有期,携玉儿降随那粉妆僮子咧咧而去
僮子手提灯笼,在前引路,沿河边麻石小径逶迤上到一个坡头,竟是偌大一爿庄园,植有无数奇花香树,小桥流水,灵壁巉石,修竹掩映之中,藏有一麓双层甓石碧琉别邸,僮子将灯笼挂在台阶廊柱架上,躬身告退
一时之间,两人世界,均是心下惴惴,霞映澄塘,秀发颤颤,妙目流光
东方上前握住身畔玉女纤荑,四目交投,竟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又闻嘤咛一声,娇胴入怀,瑟瑟颤抖,羞不可抑,之前篝火之畔,大大方方,飒爽风姿已是全然不见,女儿家天性的怯怯生生,欲拒还迎的青涩娇态暴露无遗
东方见她如此,不忍轻薄,捋捋她夜风下吹乱的秀发,牵手推门进来大堂,只见鲜花铺地,红烛艳艳,壁上挂了一帧横幅,乃是,馨儿馨妇天作之合,笔墨丰腴,狐步媚妍,两人心下甚喜,相视一笑,均感柔情漪漪,温馨无限
上得楼来,又见风摇闺帷,鸳鸯戏水,那?寝粉榻锦衾,旖旎莺啼,俩人横坐床头,新妇入怀,闲话白天风光,絮絮索索,幼幼窸窸,焉知无关风月,尽是风月,不知不觉,滴漏已残,萸浪灼灼,任性春风
也是良宵苦短,缠绵不休,抵死奉承,竟无厌足
翌日清晨,玉儿降悠悠醒来,一摸身旁,枕边已空,那人已然起身出门,床头寂寥无人,荡荡空空,又听鸟鸣啁啾,瞥见天光映窗,玉儿降长长一个呵欠,仍是睡眼惺忪,浑身酸痛,又想起那雄姿英风,一夜狼藉,不禁酥胴乱颤,意犹未尽,不知良人何在,好生牵挂,忙起身穿了衣裳,一瞥絪牀之上,殷殷梅花,瓣瓣飞溅,不禁羞红了脸,又换了牀单,这才盈盈飞出门来,寻那宁馨郎去也
但见百花陇间,一条阡陌径延花海,玉儿降一路碎步,迎风来觅,正在芳心摇摇,彷徨无计之时,蓦见花田一侧之中,似有浅浅人迹,忙飞奔了过去,果然见到良人,欢喜之下,正要悄悄上前戏耍一番,那知凝神一看,竟见他已然仆倒在地,似乎浑身抽搐,痛楚难当,不禁噫地一声轻吁,纵身过去,扳了他的肩头,将他平平放倒,见他脸色煞白,口吐白沫,已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玉儿降深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不可慌乱,临大事,凭静气,平复片刻,缓缓从衣袖中摸出一筒拇指大小的炮仗,也不用引信点火,弹指间飞上半空,只听嘭嘭几声脆响,天空出现一朵绿云,悠悠飘向云端,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