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绷不住了,眼中流露出凄然悲哀,在她看来,这陌生公子的反派作风如此浓烈,自己母女这是刚脱狼群,又入虎口了:
“公子不必相逼,我们乃是建宁府漕运总督妻女,回程路上遭遇截杀。”
赵都安脸上的反派笑容缓缓僵住,小小的眼睛中透出大大的迷惑。
……
片刻后。
已经被重新收拾了一番,恢复整洁的船舱内。
赵都安盘膝坐在一张饭桌旁,盯着屈膝跪坐在饭桌对面的母女二人,眼神凝重地递过去一杯热水,道:
“所以,宁夫人并不知晓这帮人的身份和来意?”
通过交谈,已经得知了赵都安身份来历的总督夫人身上的绳索已经被去除,惊魂未定之余,脸上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对眼前人的惊讶与好奇。
宁夫人双手捧起玉杯,神色严肃:
“不曾得知,但从对话可看出,他们是奉命来捉拿我们母女,以此要挟我家老爷的。”
杀朝廷官差,绑架官员家眷,以威胁一位正二品的实权总督!
“无法无天!”
赵都安脑海中冒出这个词,对建成道地方局势的恶劣也有了新的认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大人,人审问出结果了。”
“进。”
舱门被推开,机要秘书钱可柔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凑近了些,垂首凑在赵都安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赵都安脸色变幻:“知道了,下去吧。”
等钱可柔离开,他先端起面前的热水喝了口,才在宁夫人母女好奇的目光中,慢吞吞道:
“是漕帮的人,贺小楼的手下,领头的是个叫左荣的人。”
“是他们?!”宁夫人愣住了,眼中既有惊愕,也有了然。
“本官初次到访建成道,对这边不甚了解,夫人可否解惑?”赵都安问道。
宁夫人解释道:
“漕帮……大人应当知晓,官府为住持漕运,需大量人手码头装卸,转送漕粮,官府养不起这么多人,往往是向当地的百姓招工……来做工的人多了,便有了江湖,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漕帮。
多的时候有上百个,做的事,也从一开始的自保,到了后来,开始借助漕运的便利谋利。
比如会驾驶运送漕粮的船只,去拦截过往商船,说对方耽搁了漕运,漕运乃大事,谁耽搁,是要掉脑袋的,那些商人便只好交钱免麻烦……
后来逐步一统,才有了如今的格局,做的事稍显体面了些,但终归也不是善类。
这建成道的漕帮首领,名为‘贺小楼’,颇有势力,手下也蓄养不少江湖人,因倚靠着漕运谋生,一向对我家老爷俯首帖耳。
其手下的确有个厉害的江湖打手,唤作什么‘荣爷’的,只是我从不曾见过,方才一时仓促也没想起。”
漕帮……类似我上辈子历史上青帮那种帮派?恩,与京城的红会相仿的地下势力?
贺小楼……有点耳熟,来的时候看的资料提过,但篇幅不多……
赵都安没想到,自己来此,遇到的第一个麻烦,既不是漕运总督宁则臣,也不是地方豪族,更不是老对手靖王父子,而是一个漕帮头头……类似杜月笙那种?
行吧。
“漕帮既向宁总督俯首帖耳,如何突然做这等事?”赵都安好奇道。
宁夫人摇头苦涩道:
“妾身也不知,只能等进了城,问了我家老爷才知晓。也幸亏得少保搭救,否则……”
说着,就要垂泪。
赵都安笑了笑:“本官此来便是为了助宁总督一臂之力,何须说谢?倒是本官来迟一步,让夫人受惊了。”
这时,依偎在母亲身旁,豆蔻年华,脸上还带着少许的婴儿肥,模样与母亲颇为相似的少女眼睛忽闪,大着胆子道:
“你就是那个赵使君么?我爹常说起你。”
“哦?总督大人说我什么?”赵都安好奇。
宁夫人面色微变,急忙要呵斥,天真烂漫的少女却已心直口快,洋洋得意道:
“爹说你厉害,做赘婿都比他强,爹只做了娘的赘婿,京城的赵使君做了陛下的赘婿。”
宁夫人尴尬的无地自容,一张脸腾地红了:“不是……小女年幼口不择言……”
赵都安哈哈大笑,起身感受着船只扬帆起航,推门离去,望向远方隐约可见城池,心道:
倒也是个妙人。
……
……
建宁府。
漕运衙门官署所在气势恢宏,比知府衙门都要更气派许多,在民间更有漕台的称呼。
官署后衙,一座满是江南水乡建筑风格的院落内,灰色的瓦片,白色的墙壁,以及艳丽的草包围的天井中。
漕运总督宁则臣在舞剑。
宁则臣年岁已有五十,却并无老态,体魄强健,黑发浓密,鬓角修理整齐,容貌端正,既有文人的儒雅,又不乏身居高位养成的官威。
此刻他只穿一身宽松的练功服,手中一柄剑沾满了水,舞动起来,呼啸破风,虎虎生威。
一套剑法到最后,沉沉劈出,湿漉漉的剑刃卷起一片片瓣,坛中的草木都随着剑风倾倒。
“大人好雅兴。”一名文吏打扮的中年人走进来,笑着说。
宁则臣收剑归鞘,有些感慨地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拭汗湿的脖颈,感慨道:
“老了,退步太多,要知我年轻时,曾一度想做游侠,后来带水兵,练了些许军中功夫,虽没什么修行的天资,却也算好手,如今……也就只能给人舞剑观赏了。”
文吏打扮,实则为总督幕僚,兼“师爷”的中年人笑笑:
“大人如今的位置,可比区区游侠利国利民千万倍?”
“呵,说的好听,但处处掣肘,看似大权在握,却没几个可用之人,又哪里比游侠快意?”宁则臣叹息一声,问道:
“夫人的行程有消息么?”
温师爷说道:“按上次送来的信儿,算着日子,这两日也该到了。”
“要我说,夫人就该带着孩子在临封多住一段,这建宁府不太平啊,结果非要回来。”
“数月不见,夫人想必也是惦念大人,家人团聚总归是好的。”
宁则臣点了点头,问道:“说正事吧。”
“是关于新政在沈家的田亩丈量上受阻的事……沈家没有公开出面,但明显是威胁了那些佃农,一直在抵抗……”温师爷汇报道。
他手中没有带任何纸张文字,只凭借记忆,却将整个事件细节说的分毫不差。
宁则臣安静听着,面色不善,等听完才冷哼一声:
“沈家乃是本地第一大族,其余宗族都看着沈家怎么和朝廷打擂台呢。这样,你派人找一下城中的帮派泼皮,不要让官府官差出面,只要这群帮派之人如此这般……”
温师爷无奈道:
“总督,咱们终归是官府,您也是堂堂漕运总督,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只怕会落人话柄,给朝中的官员弹劾。”
宁则臣不屑道:
“弹劾?一群朝中蝇营狗苟之辈,加上一群只会瞎叫唤的言官,除了在陛下耳根子旁嘤嘤狂吠,还能做什么?有什么用?
一个个讲究君子手段,哼,都是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无用清流,嘴上说的好听,事情能办成么?
就按我说的办,随便他们弹劾去。咱们如今这位陛下虽是女子,却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会替我挡下来。”
温师爷只好点头:“行吧……”
就在这时候,忽然院子外头一名吏员急匆匆跑进来,禀告道:
“总督大人,漕帮贺小楼遣人送来信函,指明要您亲自过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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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