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爷与范恒年龄相仿,青年相交,他临事无惧,驭下有术,颇受范恒器重,关中人都称他做范恒之文胆。范恒发迹后,更是让他做了整个范府的大管家,近千人的衣食住行,各房用度,田赋钱粮,让他管得井井有条。秦五爷骑在马上,看着车队缓缓前行,心中盘算着路程停歇,遥看楚东春景,川岚出绿,薄柳如烟,远处青山绰绰,好似关中一般,回顾这一路颠簸,终要结束,不觉长叹一声。他虽是范恒心腹,事无巨细料理着范恒诺大家业,可他总觉得范恒还有什么隐秘为他所不知,那隐藏在高宅大门下的林林种种,一如范恒的心思,每当他自觉看出些许端倪来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次合族迁往楚东,家主做此决定彷佛正是一夜之间,说是家中祖籍淮阳,这次去正是落叶归根,族中有啰嗦聒噪的,全被家主弹压下去,一时间,他心思随远,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护卫禀告他三小姐又惹了祸端时,他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当听到小姐受辱,百十多个汉子把展奇困住索要千两白银后,心中一凛,点了族中十个入劲的好手就要走,又突感惴惴不安,思虑在淮阳人物陌生,特请了族中做客的三个入气宗师助拳。
江湖习惯,入劲的武师自可教授他人武艺,人都尊称一声教头。入气武者,算是武道登堂入室的大家,其有后天先天之分,先天武师,武道成就可为人宗表,故曰宗师。续及滥觞,后天的入气武师,人也尊称一声小宗师,故而入气者皆为宗师也。
这三个宗师乃是关中大派铁意门的三位长老,一个擅使拳,人称“铁拳”杜万才,一个善使爪,人称“铁爪”刘绮,一个擅使腿,人称“铁腿”谭江,这三人武艺高强,功夫了得,又是在关中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人们皆称作“关中三侠”,声名喧动秦川。他们三个与范恒交好,这次来淮阳,乃是前去东海桃花岛顺路同行,因族中的入气宗师一路先到了高邑,一路随家主在中州,队伍中的几个又跟着朱氏,范恒不便讨要,便请了这三位大侠出手。
众武师携剑挎刀,策马奔腾,须臾即到,众人见他们快马到了,纷纷让出条道路来,武师们游带着缰绳,面目凛然,与朱爷十几个呈对阵之势。
范瑾见五爷带着许多好手来了,气势不由一振,她气汹汹告状道:“五爷,这黑厮好生无礼,几番戏弄辱慢于我!”
秦五爷打量了朱爷几眼,又看了看合围着他们的众捣子,开口骂道:“杀才!胆敢欺辱我家小姐,合该你死无葬身之地,待我拔了你舌头,挖了你眼睛,让你后悔生在世上!”他又指着众泼皮道:“你们臭猫臭狗的烂东西,没见过什么银钱,让猪油蒙了心,啸聚百十个泼皮就敢讹诈我家千百两银子,只怕你有命拿没命花,我这里几十个入劲的好手,一人一个大耳刮子,打得你头破血流,筋骨寸断!”
朱爷回骂道:“老狗,蔫奴才,哪里来得鼻涕货,在我淮阳郡撒野,我这两淮土地,非是你家炕头后院,岂容你放肆抖威风!”他四望道:“且需问一问,我这千百号儿郎答应不答应!”
这话说罢,四处八方尽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不答应!不答应!”
原来这么许多人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全把他们围住了!
秦五爷见惯了风浪,又有这么许多高手做底托,他哂笑道:“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你先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听发落,如若不然,小心刀斧齐下,把你剁为肉泥!”
众武师听了,齐刷刷掣出刀呼喊道:“杀!”浑身罡气鼓动,声震云霄,好不骇然。
朱爷见他们全是入了劲的武师,心中一惊,强笑道:“我以为你们是什么厉害角色,无非是大族私兵,豪门走狗,每月拿十几两月俸的打手,在我这么许多过命的兄弟前耀武扬威!我的兄弟虽是功夫不济,却没有一个怕死的!”
他说罢吆喝一声道:“敢在今天舍命的弟兄向前一步!”
人群响动,几十个汉子迈步向前,一把扯掉胸前衣服,露出精壮身子,口中衔刀,双拳前抱,单膝跪在地上,同声喝道:“愿为朱爷赴死!”
人群中又让出一条道,一个满脸麻子的秃胖子从场外踱步进来,身前身后二十几个护卫,一色皂衣,挎着宝刀,手持劲弩对着他们,旁边有喽啰唱喏道:“洪爷到~!”
那秃子满身绫罗,显然非是和尚,他一步三摇,走进场中骂道:“照你娘!谁敢来方县撒野,给老子敲断他的脚骨!”他晃着大秃瓢看着秦五爷骂道:“你他娘这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秦五爷见又来了许多武功稀疏的汉子,冷笑道:“什么朱爷洪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狗一样的东西,在这里强作霸王,婢养的驴秃,一会儿教你跪求求饶!”
洪爷气得大叫道:“照你娘,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稍一挥手,几十支劲弩直直射在秦五爷脚下,寒光凌厉,没土三分,弩尾由自嗡嗡颤响,他大笑道:“还不下马跪在地上,这破劲弩可没长眼睛,扎破你们身上的罡气,就似扎破几张油纸!平白在身上添几个血窟窿,废了浑身劲气,可惜了这身好功夫!”
秦五爷嘿嘿一笑,转头对着关中三侠恭敬道:“贼人弩箭厉害,有劳三位大侠一展绝技!”
“铁拳”杜万才笑道:“自是无妨~”他伸出右臂,手掌一抖,罡气自掌心喷薄而出,背上宝剑应声腾空而起,无丝无线,盘旋在上空。
众人见了无不惊呼,“入气宗师!”入气宗师,可以以气御物,虚空杀人,哪个不怕!
方趁朱洪一伙神魄惊夺之际,铁爪”刘绮伸手一探,对面武师们箭篓中的百十只弩箭逆势飞到他手中,“铁腿”谭江双臂一展,弩箭倒冲折返,直直射在各个弩手脚下,只差寸许,就能把他们钉在地上!
合围的众捣子被唬的都退了一步,眼神中隐隐生了惧意,纷纷窃窃私语道:“入气宗师!”“三位宗师!”“什么豪族,出手就是三位宗师!”
范瑾见泼皮们畏惧,心中大快,她恨恨道:“五爷,打断那胖子的四肢,我要抽他嘴巴!”
众武师一动不动,都等着秦五爷吩咐,秦五爷冷冷道:“你们没有听到小姐吩咐吗!”
一言语毕,众武师的身法极快,如闪电般各自出手,对面几十个人护卫的汉子不是对手,几合之下,便被打得遍地哀嚎,展奇瞅准时机,一把擒住朱爷,用脚踢他后膝,朱爷坚持不住,扑通跪在范瑾眼前。
范瑾三两步走近,左右开弓,打了朱爷十几个打耳光,骂道:“老王八,老杂种,驴跳马盖的老扒灰,焉敢调戏你的祖姑奶奶,让你知道,你奶奶虽为女子,也是江湖上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平日里杀起人来,眼睛也不眨一下,若是惹得你奶奶发得狠时,把你全家都赶尽杀绝了!”
朱爷挨了耳光,面皮紫漒,怒发如火,他冷笑道:“打得好!打得好!!等到雄爷来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范瑾见他不肯屈服,夺过一把刀来抵住他的脖子道:“死贼囚,死到临头了尚自嘴硬,什么熊爷狗爷,一刀下去,教你们都人头落地!”
朱爷大骂道:“小婊子,你要杀便杀,老子就在黄泉路上等你片刻,下得阴曹地府时,也要将你剥光了照弄!”
范瑾怒极,就要用刀戳他喉咙,却被展奇按住手腕道:“小姐息怒,这里不是杀人的场所!”范瑾却是骄纵惯了,执意要杀朱爷,朱爷见她这般性子,心生惶恐,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去开口求饶,展奇低声道:“小姐,你若现在杀了他,难免官司缠身,家里在淮阳不通关节,不如先让他多活三五天,日后再悄悄捉了这厮,任由小姐慢慢炮制。”
秦五爷怕范瑾糊涂,让左右武师强夺了刀,开口道:“打断这厮两条狗腿,哪个再敢犯强,一并如此...”
他正说间,又有此起彼伏的唱喏声:“雄爷到!”
“方县雄爷到!”
“淮阳雄爷到!”
众人呼啦啦让出一条道路,纷纷请安,有作揖的,有拱手的,无不脸上挂笑,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信步走来,秦五爷等凝目观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好生年轻,他剑眉星目,须发漆黑,眸子亮的慑人,行如龙虎,不怒自威,未曾开口说一句话,气势让人心生胆惧!
洪爷等见了,也不管朱爷死活,全部围上去,左右上下,猫低身子跟那雄爷嘘寒问暖,好似亲生儿子一般。雄爷笑道:“我得了信,说是有外地的强人在咱们淮阳呈豪,洪爷带着这么许多弟兄维持地面,着实辛苦!”
洪爷满脸堆笑道:“雄爷辛苦,劳您大驾,这伙强人是糯乎的包子,有些馅料,竟有入气的宗师在此,把朱爷绑了。”
雄爷环顾了范氏一行人,笑道:“咱们淮阳兄弟自要争气,莫让外人小觑了。”
朱爷见救星来了,心中大喜,开口呼喊道:“雄爷小心!这婊子倚仗有入气的宗师,好生张狂!”
范瑾正在气头,闻言怒骂道:“原来是狗仗人势,什么朱爷,雄爷,我让你们变成死猪死熊!”
洪爷及众捣子听后脸色都为之煞白,朱爷则心头暗喜:我命得救矣!
那雄爷受不得激,听了这话勃然变色,一股恶恨焰气从脚板底直冲百会,浑身一震甩开溜须拍马的众捣子,迈开大步三两息便到了范瑾身边,一把掐住她脖子,挥动手臂扇了两个大耳刮子,只把范瑾打得口鼻流血,眼冒金星,云里雾里,尚不发生了什么。
这雄爷好大的脾性!秦五爷等见他目中无人,动辄下此重手,把自家小姐打得这般凄惨,各个都惊呆了!
展奇心惊胆颤想道,这雄爷今日是要死了。
范瑾一个未入劲的女流,被雄爷蒲扇大的巴掌痛殴两记,面皮像蒸锅里的馒头一般肿胀起来,她受此大辱,吐出一口血水嘶吼道:“杀!杀了这王八...”
话没说完,又挨了两纪耳光,只把范瑾打得眼嘴歪斜,连一口银牙都飞出去半数,她受了重击,又气得发懵,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秦五爷见那雄爷如此狠辣猖獗,再看自家三小姐被打得如猪头一般生死不知,心里哪里再有一丝朝廷王法,发狠道:“杀!杀了这厮!重重有赏!”
众武师见这汉子视他们于无物,一言不合就痛殴三小姐,各个被惊着呆若木鸡,直至听了五爷吩咐才缓过神来,他们都是走南闯北刀头舔血的汉子,哪里见过这般狂徒,除了关中三侠自持身份未曾出手,十几个入劲的武师齐齐跳下马就要去杀雄爷。
众人掣刀挥剑,直指雄爷各处命门,家主黑白通吃,手眼通天,明里暗里,杀死个把人物,就如杀只鸡般轻巧,自己如若能杀了那汉子为小姐雪耻,少不了金银赏赐,岂有畏惧留守之意!他们人多势众,同力发喊着打杀之声,威势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