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叹郑氏终其一生,也不曾真正看透自己的这个姐妹。
等了多年,盼了多年,卢之婉也正是在郑氏这最后的嘱托里,成为周帝的后妃之一,也成为那个对帝君来说与之后的新人截然不同的存在。
往事种种如烟,就在卢之婉以为自己这些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都将随着时间埋藏在过去的时候,却有人分毫不差的将一切翻了出来。
若不是卢光彦提到的事情里还有蒋云山那桩,她差点都要以为是因为自己当初帮兄长教养年幼的侄儿,所做的一切被小小的孩子看在眼里就此记住。
好在贵妃娘娘并没有忘记,当初蒋氏兄妹出现在将军府的时候,卢光彦还没有出生。
可是……
“既是预知未来,缘何你所道都是过往之事,而非未来之态?”
冷静下来之后,卢贵妃很快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然而,卢光彦却道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理由:
“因为,这是姑姑自己说的。”
“不可能!”
这样的秘辛,她以往不会说与人听,以后更不会让人知道。
“那姑姑知道,蒋云山尚在人世吗?”
“怎么会?!他不是早就在十三年前坠下摘星揽月阁了么!”
“可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尸首,不是么?”卢光彦笑了笑,“姑姑现在不信也罢,真相总不会骗人。如果说前番侄儿所说种种皆无有错处,那便说明蒋云山的事情,也不会有误。”
那种浑身发麻的战栗感再次传来,卢贵妃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蒋云山还活着……
不行,蒋云山必须死!
那个害她多年无子的男人,必须死!
卢贵妃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现在人在何处。”
“姑姑还记得大金那个叫单云的商人么?”
“单云?”
那是如今大金最有名,却也最神秘的商户。
此人虽出身大周,却在大周寂寂无名,反倒深得大金皇族信赖,尤其是如今的大金汗王,亦是以国宾之礼待他。
寻常人或许不知单云是谁,但卢贵妃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甚至还派人查过此人的底细,只可惜一无所获。
如今听卢光彦提起此人,卢贵妃心神一凛:
“单云……云山……那个单云难道就是蒋云山?!”
道出这个猜测之后,卢贵妃霎时脑中清灵:
“是了……是他,肯定是他!大金的七层塔便是他所主理建造,大金汗王怎能不奉他如上宾!这么多年,我居然没有想过这当中的关联……好一个蒋云山!”
“光彦,你还梦到了什么,全都一并说出来!”
到了此刻,卢贵妃不仅不再怀疑,甚至觉得这是上天难得的垂青。
如果能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那很多事情都简单多了,往后做任何事,都可趋利避害无往不利!
一想到这里,卢贵妃便有些说不出的激动与亢奋。
世上众生千万,可唯独她的侄儿独享这预知未来的能力,当真是天助她也!天助卢氏也!
但卢贵妃却没有想到,这所谓的未来,与她心中所想的未来,有那么些微的出入:
“侄儿所梦,皆是元和十八年之后的事情。”
“元和十八年?”卢贵妃微微愣怔。
现在是元和十三年岁末,那也就是说……
“元和十四年至十七年这几年的事情,无法预知?”
是这个意思吗?
卢光彦点了点头:
“一无所知。”
但其实准确来说,也不是一无所知。
至少那个身份姓名不明的女子,依稀是在元和十七年秋末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可关于那几年间的记忆,也仅止于此。
元和十八年之后的梦里,他至死前,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女子。
“这样啊……”
卢贵妃似是有些遗憾,但很快又回到先前难以自抑的愉悦,“不过这也已经很是难得了。短短四年,根据以后的事情往前倒推倒推,猜个八九分出来倒也不难。”
说完这话,贵妃娘娘怀着几分期待看向自己的侄儿:
“说说看,元和十八年之后,都发生了哪些事儿?”
“元和十八年之后发生的事儿啊……”
卢光彦笑着垂眸,掩去眼底闪过冷意轻声开口,“那可真是太多了。”
发生在元和十八年后的事儿,桩桩让人啧声称奇,可让卢光彦最难忘的,还是他的死
是的,他,卢光彦,的死。
元和二十一年,已经成为大周最年轻的相国的卢公子,死在他生平最信任的姑姑卢贵妃手中。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消息。
卢公子本也不愿相信,但当那些梦中闻说的往事从贵妃口中逐一印证,这件发生在未来的事情,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置信了。
毕竟贵妃娘娘只是因为膝下无子,才倾尽全力将赌注压在他这个侄儿身上。
可是如果有一天,几乎不可能受孕的贵妃娘娘忽然有喜了呢?
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舍弃掉隔着肚皮的侄儿,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不是么?
见卢光彦说完那句话之后,便陷入沉默,卢贵妃忍不住催促:
“光彦?”
卢公子抬起头来,温和一笑:“姑姑且别着急,我先好好想想,免得漏掉了什么细节。”
也好好想想,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