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子递去无可奈何的目光。
云裳在浦草医坊喝了一天的酒,醒来时,窗棂上印着烛火点点。
浦笛站在窗边眉眼略微皱着,大半张脸埋在柔和的火光里,哪怕眉目不舒也挡不住那与世无争的清平模样。
实在喝得太多,云裳记不起是如何喝醉,也记不得如何入了床榻。
醉酒容易头疼,这回倒没有,她揉了下眉眼支起下巴,静静的盯着浦笛看。
她很感激在李家这三年浦笛的帮助,如若没有他说不上举不艰难,夹板气定是少不了,都被他不着痕迹的填补了。
如要说谢谢也是开不了口,几年帮扶哪是几句谢谢抵得了,只愿他年年月月朝朝无事烦心。
浦笛回过头,伸出五指在云裳眼前一晃,“在想什么呢?”
云裳抽动眼角起了身,“在想,是我耽误了浦大哥,心中深感愧疚。”
浦笛倒是笑得坦荡,“从前是不知你心意,如今知道了也就无悔了,还好,还好……没酿成大错。”
听浦笛这么说,云裳知道醉后定是说了什么不可说的话,有些不知所措的问:“浦大哥,我...说了什么胡话吗?你别放在心上。”
浦笛依在灯下,笑容有些发苦,“没有胡话,把我当成大哥,自然都可说。”
“没乱说就好,”
云裳起身弯腰穿着鞋子。
“你爱他吧!”
云裳听他这么问,弯曲着背愣在那里良久,抬起头反问:“如何爱?”
宁王府亲卫队疾驰入了城门,马车里躺着的正是莫凡,太医简单的清理过后,宁王也无心打猎跟着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宁王和瑞德帝说了什么,只知两人心情都不算好,宁王黑着脸出了帐门,瑞德帝摔了几个碗碟。
入城后,玄青子跟着宁王离开了亲兵朝西而去,这是去浦草医坊的路。
他猜到了晏南修想去干什么,连忙说:“你发什么疯,大半夜去打扰他们。”
晏南修听到此话脸色更暗了些,“莫凡伤了,叫他入府医治罢了。云裳马上就要入我府中,如要真敢在那里过夜,我就拆了那浦草医坊。”
玄青子心想,太医院的那群太医又不是死的,还需要浦大夫?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讥笑道:“杀人放火,抢人媳妇,砸人饭碗,无恶不作。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缺了大德,难怪看你不顺眼的那么多,寻仇的自然也不少,你被人暗算属实不冤。”
晏南修根本不在意,露出难得的纯良笑脸,“玄大哥别忘了,当初我躲到遥吾山上,也有人前赴后继的去送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怪我太值钱。”
这摆明了在笑话他,你这命十两银子人家嫌脏了手,百两银子又没人出,归根结底便是轻贱。
玄青子淡淡笑道:“生不满百年,终将归尘土,我等凡人为乐当及时,落得个痛快!”
晏南修意有所指的道:“人人都是当局者迷,纵然你再是武功盖世,我身居高位,也阻挡不了心之所向。你要真这般潇洒,也不会答应入我府门做门客了,我不劝你,你也不必胡乱揣测。”
玄青子又尴尬的笑,“乔师叔的好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死在了皆为利来。我嘛自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呼鹏引伴三百杯足矣~驾~”
越往西去,路边烛灯渐渐稀疏。空旷的官马道上野猫野狗,在为一点残羹剩食打得头破血流。
在西街的路口,玄青子等到了晏南修的马。
他提醒似的说:“浦大夫可是有名的仁医,若要真有什么,你也要掂量着来。”
晏南修被他这么一提点烦不胜烦,心中本就没底,玄青子却像着了魔似的直往痛处上点,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他若真要三番五次的不知深浅挑畔,我也不怕送他一副好棺....”
两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转角处,云裳和浦笛的身上。
玄青子看此情景凉凉笑道:“好一出我方未唱罢,敌方已登场,你说送什么来的,一副好关公~啊哈哈,妙,实在是妙啊,赶着拜把子。”
晏南修没说话,浅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浦笛。
云裳和浦笛听到马蹄声,早就立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着晏南修吃人的眼神,心中更没底。
浦笛行了一礼,“见过宁王。”
玄青子看这架势不妙,一个飞身跃到浦大夫面前,把他嘴巴一捂提进了浦草医坊。
“大半夜叫魂呢!”
玄青子一脚把门踢上,浦笛要往外冲,玄青子摇了摇头,小脚轻轻一勾,浦大夫直愣愣的摔了个狗吃屎。
“啧啧啧~我说浦大夫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打不过就跑啊,他晏南修还追着你杀吗?跟他你还想讲什么礼数,不是往死路上寻吗?”
玄青子见他摔得七晕八昏不说话,又道:“放心,云裳死不了,你要老是这么看不懂情况,小命就不保罗。”
浦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只白影掠进了屋。
他怒火中烧的爬了起来,“你是谁?”
玄青子瞄了眼椅子,半摊半躺的往上一靠,随便指了张凳子嘀嘀咕咕地说:“坐!救你是举手之劳,就不用谢了,那啥~有酒吗,先烫一壶,这一路赶得追命似的往你这来,冷得哟。”
酒是没有,浦笛也摸不准这人什么来头,好脾气的沏了一壶热茶上来,看着眼前眸色不明的男子,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茶,江南的俏春来。”
玄青子倒也不挑,清茶入口,也不劳烦这心魂不安的大夫,自个儿连倒几杯灌入肚中,“那啥,坐啊。”
浦笛这才发现一直站在这白衣男子面前,眼不离体直愣愣的看着人家,属实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