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玄语气轻松,但在其他三人听来,他那番话,完全是在自谦。
‘寻常’修士无论走哪条路都需要遭受灾难苦厄。
那…要是先生这样的‘不寻常’修士呢?
苏霈与李明治下意识对视一眼,将心中葛先生本就超然的地位再次拔高。
想来,先生就算在方外人士中也是独一档的存在!
何其有幸啊!
李明治望向主座的目光越发热切。
但一转首瞥到身侧时,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有苏小姐珠玉在侧,他这颗鱼目只将黯淡无光。
一直留意二人神色的葛玄,自然看出了李明治的郁闷。
实际上,他这会也在犹豫。
两人回答得都挺不错,尤其是苏霈,出乎了他的意料。
李明治也算勉强完成了葛玄当初随口胡诌。
两人若真想踏上这条路,葛玄帮衬一手也无妨。毕竟二人心性还算过得去。
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如他一样。
他二人能否承担修仙的代价,葛玄也不确定。
思索好一阵,待盏中热茶失了些温度后才做出决定。
“李明治。”
被叫到名字时李明治全身颤抖一瞬,神色庄重作揖道:“先生,治在。”
葛玄微微摇头:“你的回答还算不错,但,仍达不到与葛某结缘。”
“…是,先生。”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时李明治还是有些失落。
努力保持仪态不乱,正要再次行礼时,却听葛玄继续说道。
“但,你的努力葛某看在眼中。”
他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葛玄那双温润的眼眸。
“葛某愿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踏入修仙道的机会。但能不能踏入,全看自己。你,可愿意?”
“治,愿意!愿意!!”
李明治顿时激动到险些跳起,一张脸上止不住的傻乐。
葛玄微微颔首:“有这份心很好。不过,这次可要加倍努力了。”
对李明治,葛玄还是愿意宽厚一些的。
其虽无出色之处,但那份老牛心性却极为难得。
待这边安定下来,葛玄又看向了另一侧。
见苏霈自以为隐藏很好的期待与渴望,葛玄心下一笑。
“苏小姐可有兴趣争上一争?”
苏霈眼睛一亮,险些失态。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贝齿轻咬嫩唇,迟疑着说道:
“学生自是愿意的,但学生终究是女儿身...”
“不打紧,想做便去做。”
葛玄摆了摆手。
他所说的‘机缘’,届时可不分男女老幼。
至于是什么,葛玄卖了个关子,暂时没说。
二人稍稍平复情绪,还是难掩心中的天马行空。
再闲聊时虽语气兴奋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干脆结束今日的论道,各自得空去消化此行收获。
快要散去时,李明治忽地拍的脑门‘啪’一声脆响。
“哎!与先生、苏小姐交谈甚欢。险些忘了要紧事!”
在几人好奇注视下,他快步走到门前,挥手招来一人。
再返身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造型精致的木盒子。
打开后从中取出一枚玉牌,恭敬着双手递向葛玄:
“先生,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了。届时百家合欢,父皇屡次嘱咐治,务必要邀请您参加宴会。还望先生能够答应。”
葛玄看着那薄到透光的玉牌,无声轻笑。
果然还是来了!
他早料到弘帝会继续试探,却没想到挑了这么个节日,还是皇室家宴的邀请。
‘老皇帝是等不及了?还是打算放任底下皇子争斗…’
这场宴席恐怕仅是风暴的开头咯。
扫了眼一脸单纯的李明治,葛玄站起身双手接过,微微作揖。
“陛下之邀令葛某受宠若惊,自然是去的。还望太子殿下代为谢过陛下好意。”
“先生客气了。治,这便回去复命。”
李明治与葛玄边走边聊,每到一处,候在一侧的下人便躬身问好。
快到门口时葛玄无奈提道:“太子殿下,葛某喜静,这些丫鬟你还是带回去吧。”
李明治却是不肯的。府邸没个下人怎么行!
“治知道先生不喜闹事,所以挑选了这批良家女子打理杂事。卖身契留在了库房,先生若真不需要,只管自行处理便是。”
闲谈之间,已到了分别之际。
李明治躬身再拜:“治,期待端午佳节与先生同乐。”
“葛某亦然。”
送别过后,葛玄在院子里小转一圈回到主厅。
压手示意苏霈与小丫鬟二人放轻松些。
“苏小姐,小环。这些日子你们尽管在京城中玩,需要银两可去库房自取。只是葛某会有些繁忙,不能时时作伴。若是想要回去,便同葛某说一声,届时自有人相送。”
“不敢叨扰,已经劳烦先生费心了。”
苏霈虽心下好奇,想问先生何时能争机缘,又该做些什么。但见先生眉宇间有思索之色,终是乖巧着没开口。
葛玄又向小丫鬟说道:“小环,麻烦你帮我将府中下人全招来吧。”
“好哒~小环这就去。”
没过多久,九名下仆排成两列赶来。
挨个垂下头,朝主位行礼。
“拜见老爷。”
九人都是妙龄少女,相貌干净,手指细嫩没什么老茧。
想来李明治为了挑人没少花心思,这些姑娘说不定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犯了事家庭中落,才被打为贱籍。
却见葛玄将一叠盖着官印的纸张轻拍在桌面。
“都起来吧。来,挨个过来拿走你们的卖身契。”
女奴们不敢置信地睁大美眸,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看到彼此的惊讶后,才知道不是错觉。
被打为贱籍后,她们的身家性命就被那一张薄纸支配。
就算老爷要打要杀,关起门也没人管得着。就算被告了,进了衙门顶多罚些银子。
论其性命,恐怕还不如一件物件。
然而,这位老爷竟要还她们自由?!
葛玄将契约向前一推:“拿过后,从哪来,到哪去。”
他不会在此地常住。留这些人只会眼杂。
至于吃饭作息…他又非是四肢不全,也不习惯被人照顾。
女奴们目目相觑,齐刷刷跪成一排,带着哭腔连连叩首。
“老,老爷!就算您让我们离开,奴等也无处可去。还请老爷行行好,留下我们吧!”
作为贱籍,她们身上均留有无法抹除的印记。
就算拿回那纸契约,今后仍有可能会被发卖。
到那时,运气好的能给人做个通房丫鬟。运气差得说不得被卖作军妓,十死无生!
年纪稍大些的女子扬起脸,泪眼婆娑哀求道。
“老爷,您行行好!奴们只要能有口饭吃,不敢有其他奢望!”
“哎…起来吧。”
葛玄头疼的一挥袖,那群哭诉的女子们惊异感受到一股无法抵抗的柔力将她们托起。
震惊到一时间甚至忘了悲伤。泪珠蓄满眼眶,又配合那惊愕的神情,颇有些滑稽。怔怔望着这位俊美的神秘老爷。
葛玄也打量着这群时代的苦命人。
但是,他却不打算肆意改变时代发展。
且不说带来的因果足够他身死道消数百回。
就说变革,那也是层层递进,而非一蹴而就。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特色,若是强行塞入另一种思想与文明成果。于短期看确实有益。可长期看,其实是阉割了一个文明的无限可能!
装在模具中发展,最终的上限也仅是活成别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