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夹了根鸡腿放入碗中，嘴中大口咀嚼的猪蹄子还未咽下，说起来话来有些口齿不清。

“师兄走了，你快起来吧。”

林湘缓慢爬起，眼睛有些红润，回到座椅后，她也斟了杯酒喝起来。

平日看那些老爷们喝得如此尽兴，本以为酒水的味道应该不错，可今日才知道它是苦的，苦涩得难以下咽。

“茯苓妹妹，明天我就走了，今天也是咱们最后一顿了。”林湘捧起酒杯，抬手敬向前。

“安宁县就在雨花谷下面，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茯苓回了一杯，舌尖才舔舐酒面，便苦涩吐了吐舌头。

“你回去打算干嘛？”

“陪阿娘看下身子，煮点饭，让阿娘尝一下···”

“我说的以后，很久远的以后。”

“不知道，兴许会找人嫁了，再去泰康城也说不定。”

茯苓撇撇嘴，口舌中辛辣散去，丝丝甜润漫上喉口。

“你呢？一直陪着公子吗？”林湘反问道，玉指捏起酒杯放置嘴前。

“一直跟着师兄给他记事情呗，我是孤儿，又无家可归，以前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就连怎么进了雨花谷，成了师兄的师妹也不知道。”

“我不像你，我不会缝补衣物，不会洗衣做饭，不能将师兄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替师兄记东西就是我唯一的价值。”

“这繁华盛世同穷苦人家又没多少关系，我能攀上仙门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就算死也得赖在师兄身边，假如后面师兄真的开始忘事了，我就算将那些事情写在皮肤上，刻在骨子里，我也会告诉他。”

茯苓拍了拍脚下箱笼，整整一天下来，她同这厚厚堆起的竹简形影不离。

可惜它们暂时毫无用武之地，师兄到目前为止看起来很正常。

“这样啊···真好···”林湘惆怅道，“我可能是习惯竹林中的恬淡日子了。”

“师兄此行有意去泰康，可他也不能一直留在泰康城啊，你要有意，就等师兄回雨花谷后再回来呗，师兄人是怪了点，但不至于不近人情。”

“嗯···”林湘小声应了一句，埋头默默吃饭。

“唉~”茯苓叹口气，也无声端起了饭碗。

这一夜，客栈寂寥无人，打尖住店的除了徐然一行再无他人，几人各怀心事，白天在心中念念不忘的，入夜后全都钻入了梦中。

林湘梦见了竹中小屋，梦见了自己在研磨沏茶。

茯苓则幻想将那竹简写得密密麻麻，师兄有事问起，她便对答如流。

老掌柜梦见了自己的儿子，梦见了儿子心心念念的泰康宅邸。

最怪诞的要属徐然，他整夜无休止的做梦，梦中是一处白浪翻滚的汹涌海面，雨雾缭绕的巍峨仙山高耸于上。

看起来，似乎是忘忧石壁踏天而去的登仙玉阶，可又有些不同。

无论徐然如何打转，那仙山自始至终的以正面面对他。

明明山不分四面，徐然却莫名有种被盯紧了的感觉，阴森怪诞的压迫感使他整夜浅睡，古怪梦境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演绎。

他不停绕山打转，企图逃避这抹不怀好意的视线，直到他踏天而去，跃过山顶。

这才窥见了海面仙山的全貌。

那是一张庄严肃穆的巨大人脸，山体石块的边角勾勒出五官的立体感。

他唇齿张开，嘴中似乎是在叨念什么，冷峻脸面不怒自威。

“你在说些什么？”

未等徐然听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鸡鸣，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