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菁听了紫凝的话眉心微动,勉强睁开眼睛,唇角挂着淡然的笑意:“难怪我没有爱上你。你这个瓜娃子!”说着她跪伏在地上,自凌乱的发间拨下素银的钗,奋力在被烈焰焚过的焦石上刻画起来。一边画一边由衷的说:“今次还真是多亏了有你,否则我怕是又要去那鬼地方呆上几十年了。”
紫凝听了默默退守到一旁,她嘴里的鬼地方,他知道的。十八层地狱,确实是个鬼地方。他去过的。若非幻璃拼死相救,说不定他们倒还真能在那鬼地方聚上一聚的。
为何她不爱他?怎么爱?他离开时,她不过六岁。他亲手将她养到六岁,难道是为了让她爱上自己?这么变态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他娘亲说的对,若真将她亲手养大,自己除了当爹,还能当什么?若能当爱人,那全天下养女儿的爹,想想就可怕。他想。当时离开她,是迫不得以,也是抱着这一点点的私心的。可惜,他没有等到她长成,她没有等到他回来。
自己,怎么就动了那样的心思?那朵似梨花不胜凉风般娇羞的女子,那早已淡了的身影,在眼前晃过,素娥长大了,会像她的娘亲么?
一点,不,半点都不像啊。怎么办呢,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啊。他苦笑。
良久,咒印画成,明月当空,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了吧。可惜,没有挑在十五那个好日子啊。紫凝抬头看天,半圆的月亮挂在夜空,今天是十二吧?
浓烈的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散,虽然明知道,这是布伏魔阵的必须步聚,以天师之血绘阵,可心还是如当年一般揪了起来,是爱吧,是他说过的大爱,而非男女之爱吧。
月上中天之时,那泛着莫明灵血香气的大阵终于绘就,紫凝吃红莲业火也吃撑了,脸与身子愈发显得圆润了。半山腰里,道士们呤诵经文的声音远远传来,杨柳菁挣扎着吐出一口浊气,在阵心坐定。朵朵红莲排列开去,影影绰绰间,金光笼罩,将她与朵朵红莲牢牢锁在阵中。
“哎,那个,我先走一步了。”紫凝幻为人形,依然是魅力无边的俊美少年一枚,杨柳菁挥了挥手,她知道,他只是不忍。
紫凝亦知。他是真的怕,怕自己在最后时刻冲进去。那样的惨烈,当年他曾经亲眼目睹过。当年的自己,对一切懵懂无知的自己,并不曾知道以剑证道对天师意味着什么,所有一切都是被动的承受,被动的接受。如今,自己依然被动的承受,被动的接受,却可以选择,不再亲眼目睹。
她木然的盯着阵中的朵朵红莲,那莲心之中有着什么,她很清楚。那是她前世的贪恋,是她的痴心,她的妄想。那花下相拥而眠的夜晚,那伏在他肩上,立意要用指尖将他模样描绘在心中的痴念,那在一片朦胧光影中想要为他绣一件贴身之物、让他时时贴身而藏的小小心思。此后六十年,他为她燃一柱檀香,对坐品茗相顾无言的时光,那些立在灯影花间,听她抚一曲相思的身影,那微微拂过的温暖眸光,那样的贪恋与不舍,如今,都要割舍了。
一切,本不该开始。一切,本就是错误。爱与不爱,爱对爱错,又有什么相干?
不要开,她说,你们不要开。
不要再让我看见那些。
红莲朵朵开过,她闭上眼睛,手捏法诀:“九天诸神在上,弟子杨柳菁愿以剑证道、斩情断爱、弃绝红尘飞身成仙!”
金色的光芒自玉皇顶升起,直达天际。
幻璃欲离去的身影被那金光所吸引,将身悬立云端随手抓住过一个过路的道士,问:“前面那金光是什么?”
过路的道士原本是来朝圣的,一脸虔诚的说:“那是天师一脉的以剑证道之境,应该是有道友要白日飞升了。”
“天师一脉?”幻璃听了一愣,人间近千年来,虽也出过几个惊才绝艳的天师,但白日飞升的,倒还真没见过。只是这分明是半夜,算什么白日飞升?
“那金光之中的红色是什么?”幻璃又问。
对方答:“那个啊,应该是心魔戾气。天师降妖伏魔难免造下杀孽,多有心魔困扰,以剑证道便是向天借道,借天剑诛魔心。”道士说着瞟了他一眼,“道友,贫道看你修行不低,怎的这般孤陋寡闻?”
幻璃听了不觉松开了手,当年天师玉璃将他带离琉璃境之时,那位已经是得道的上仙了,不知他当初可曾经过这以剑证道的过程。他想着,原本背离玉皇山的脚步,不觉加速掠了过去。天师一脉,天师一脉呵。
***
“幻璃,你回妖界去吧。天界,不适合你。”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天界上仙玉璃轻描淡写的说,“你自去吧,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
“临!”
金色的大阵中,红光漫过,朵朵红莲开遍,皆是她与他的身影。
“兵!”
月下花间,那娇小的人儿伏在他肩头酣睡,林间嬉戏,那执意要用手指尖记录下他眉目模样的娇俏小人儿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