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洞天外的喊杀声，以及那些缭绕符文的粗大光束与电芒，虽然乱的震天响，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村里正睡得香甜的小家伙们，大人世界的血雨腥风，似乎离他们还十分遥远。

不过，这里是洞天福地，仙人的居所，总会有一两个早慧的孩子忍着哈欠，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忧虑的无法入梦。

小五就是其中之一。

堆满杂物的房间，这个瘦小的孩子借着不算明亮的烛火，在铺满纸张的桌上，伏案书写着什么，有临摹的钟鼎文，抄录的诸子经篇，还有一些机关的图谱，等等……都是他不曾完成的功课，堆起来能有厚厚一摞。

在那一摞纸张之上，一个四四方方的手工木偶被充当镇纸用的压物，摆在上面。

那是小家伙亲手制作的第一个傀儡，也是他的师傅远行前布置给他的一项重要功课，关乎他的学徒资格。

在巧匠如云的这座村子，越早拿到学徒身份的娃儿，越容易成为邻里口中的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即神童、天才，是大人小孩都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

因为在外界，匠人学徒的普遍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这还是聪慧点的，资质平庸的，二十七八岁还在当学徒也很正常。

打铁尚需自身硬，尽管各方对于授予学徒资格的考量各有不同，但一般认为，在体能、心智等方面，往往发育趋近成熟的个体，会比小不点们更容易胜任这一身份。因此，不管是村头铁匠的助手，还是仙界铸剑大师的门徒，大伙起点都是一样的，无一例外。

只因这是在仙家洞天，这些娃子的根脚都大的吓人，往上几代，谁家没出过天匠，哪个祖上不是名垂青史的大人物，连墨家巨子都避世于此，血统在这，天赋在这，指导也没落下，样样都沾，可不就容易出天才吗！？

小家伙下笔如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泛起血丝，都熬成兔子眼了，他却依旧不肯停笔。

在课业上，其师一向抓得紧。

不过，严厉虽然是一方面，此时小五的内心除了临时抱佛脚的焦虑感，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想到随时可能回家的师傅，小家伙写的更来劲了。

“嘿嘿，师父看到我这么用功，会不会奖励我一个摸头呢……嗯哼?~，再来一句夸奖就更棒了。”小家伙一边幻想着，一边在那里咯咯傻笑，就连口水浸湿了胳膊压着的纸张，弄脏了上面的字迹，他都浑然未觉。

咚！

突然，一声巨响从天花板上方传来，像是有东西从高处坠落，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哎呀！”这声音宛如平地起惊雷，吓的小家伙一个激灵，头顶冒出的云雾里，那短暂的“美梦”刹那间破灭了。

“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没见师父正在奖励小五吗？”小东西鼓起腮帮子，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鱼，踢了踢桌脚，感到很不满。

“轰隆”

天花板上方，又是一阵巨物倒地的声响，霹雳乓啷，闹出动静极大，像是柜子之类的东西被打翻，而且这次伴随着其他物品散落一地的声音。

此外，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搏斗声，以及锐利金属刺穿木板的声音，从一堆噼里啪啦的噪音中“脱颖而出”，透过天花板，传的格外清楚。

这下，小家伙坐不住了。

“是小秦叔叔的房间……上面发生什么事了？”小家伙的心里有点忐忑，毕竟，那动静实在让人心惊肉跳，像是有两个人在楼上厮杀缠斗。而要知道，这间房子目前一共才住着俩人，一个正在楼上休息，一个就在这儿缩着脖子不敢动，那……另外一个动静是谁弄出的？！

细思恐极！

小家伙不由多想了一下，结果自己吓到了自己，像只炸毛的猫咪一样窜出去老远，抱头缩在有光照到的角落里，警惕看着这间小仓库的四周，好像那些大片存在的阴影中，都藏着一只可怖的怪物。

“喵呜，不要！”他抓起桌上的人偶，胡乱从桌子的抽屉里抓出一张符，这都是小五平时为了练手而画的一些符，效用未知，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贴在人偶的脑门上，然后学着师父的样子，将这只四四方方的木偶给祭了出去。

当然，所谓“祭出”，实际就是扔出去。小家伙只能依着葫芦画瓢，有样学样而已，至于真实的祭宝究竟如何，这个中玄妙，他哪里会懂。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小五声音颤抖着，诵出咒言，符文闪烁，瞬间就有璀璨的光焰亮起，犹如金黄的神火在燃烧，无比神圣。而木偶被祭出后，也因为这些黄金光焰，得以在空中漂浮，并像是有了生命般，轻轻舒展肢体。

只是很可惜，这些异象仅仅坚持了非常短的时间，符面就破碎了，如脆弱瓷器般，爬满了细密的裂痕。

看样子，这张符画的有些劣质，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就先将自己燃尽了……

最终，一股淡金色的光芒从那些裂痕中爆发，符面解体，化作一片黄金光雨照亮整个房间。

随后，失去符中神力注入的木偶，就像是无根的浮萍，被“打回原形”，咕咚一声坠落在地。

不过，金色光点漫天飘洒，皆为符的碎屑，在空中到处都是，犹如盛夏夜的萤火，美不胜收的同时，也照亮了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驱散黑暗，让小家伙可以镇静下来。

在这期间，上面那些可怕动静变得越来越小声，最后完全安静下来。小家伙见状，决定鼓起勇气，到楼上一探究竟。

虽然从程宅回来之后，小家伙因为不想和伙伴分开的事，跟秦飞羽大闹了一番，晚饭都没吃，就把自己关在那间小仓库里，闹别扭到现在。

但其实，他还是很在乎秦飞羽的安危的，不然，小家伙也不会冒着风险上楼，去探查古怪声音的来源。

关于这位“小秦叔叔”，小家伙对他了解不多，记忆中仅有的一点印象，也因为时间过于遥远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

只是隐约记得，曾有一双像妇人一样温暖的手，轻声呢喃，哄着襁褓中的自己，让那段记忆逐渐模糊。

多年来，小五一直将那道身影当成是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深藏在记忆之底，唯有在特别思念时，才敢翻开回忆，用当中的温馨光景，疗愈内心。

漆黑的过道，像是有妖魔会出没，尤其在夜晚，这里气氛格外诡异，常使人无端生出恐惧感。

据小家伙的师父说，这条走廊是故意设计成这样，诡秘的氛围，刚好可以吓跑闯空门的贼人。

但事实上，除了经常吓到自己人，和被村中顽童当作试胆大会的“圣地”，这条长廊简直一无是处。

小家伙提着一盏油灯，忍着心中惧意，只敢低着头向前走，想要快速穿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