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被装在麻袋里,和货物一样,与其他麻袋堆成一起。
他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头发凌乱,满脸的血,像是被人殴打过,额角有几处不自然的伤痕。
虽然脸上沾着血污,但是仔细看的话,这个少年的眼角眉梢与麻雀还是有些像的,只是多了几分英气,少了些许稚嫩,完全就是长大版的陈玉!
不过,他被人套了麻袋,扔在“麻袋山”的最外层,双眼紧闭,气息萎靡。
麻雀的兄长是村里小有名气的天才,修行上的天赋极高,还拥有一种在末法时代很变态的体质——碧落。
这种体质,在正常时期的表现中规中矩,也就修行速度比别人快些,修炼时只需很少的资源,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一旦到了灵气低谷期,它就恐怖了!
因为,大环境恶劣,大家都焉了,勒紧裤腰带,得温存能量,熬过这段严冬期。但是,碧落体却不用,在这期间仍然可以大手大脚的挥霍,保持超前的修行速度,甚至,那些芜杂的恶气,都能为其所用,化为超凡之力,存在体内。
这就有些骇人听闻了,在资源奇缺的末法,还能保持前进势头,且不用担心灵气的补充,简直就是末法天地的宠儿!
乃至有人猜测,便是末法后期,大道不显、传承断绝的时候,普天之下,或许只有这类特殊体质者,才能继续修行下去。
放眼道洲的洞天福地,这种体质也屈指可数。
现在,这样一个少年天才,被人打晕了装在麻袋里,即将装车运走,如此场景,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尤其是最近被敌对势力骚扰过的洞天,都发生了几起天才失踪的事故。
“他们想把人掳走?!”一群汉子当场就怒了。
这些白衣人,穿着像是某个古教的圣职人员,有一种神圣感,但是,这群人衣冠楚楚,却干着人贩子的勾当。
他们手段娴熟,绝对不是第一次作案了,而且在被村民制止之前,还企图绑走跑到前院的幼童,简直欺人太甚!
对面,为首者是一名中年人,头戴饰有宗教图案的高冠,面部富有立体感,宛若刀削斧劈的岩壁,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站了出来,态度很傲慢,带着一股上位者的轻蔑,看着几位村民,开口道:“不错,我等是要将这些幼童带走,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以去上古神明的道场修行。这是天大的恩赐,你们这些土人莫要不知好歹,还不让开,然后跪谢圣恩?”
中年人很嚣张的承认了,并且大言不惭,说是送这些少年去神明道场,成为那里的门徒。
“呵,门徒……”
几位村民哪里不知道,说好听点是门徒,说难听点,就是到别人地盘上,光明正大的挖墙脚、抢人,眼馋这些潜力不俗的仙苗!
“你们不像仙盟中人,来自哪里,为何要进攻祝融天?”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秦飞羽开口了,利用白衣人态度高傲、觉得他们已经是死人的心理,想要趁机套出对方的部分情报。
“哼”
也许是看小秦嘴上没毛,觉得他的身份地位啥的,与自身不对等,没有和他对话的资格,为首的白衣人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转身离开了。
倒是一位类似那名中年人的副手的白衣人,接过话茬,高声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反正你们马上就是死人了,我等神官,以慈悲渡世,满足一下将死者的小小愿望,也不是不可以。”
此人清了清喉咙,一脸郑重之色,随即道:“你们竖起耳朵听好了,我等来自虞渊,是侍奉渊日之神的神官,而我们的神,如今就在你们的头顶,那座巨大的黑色神殿中。”
虞渊?有村民听到这个名字后,感到陌生,但有的人通晓经史,在记忆中一翻阅,从古老的神话中知悉这个名字的前世今生后,顿时脊背发凉。
因为,那竟是传说中的日落之地!
《淮南子》有载:“日止于虞渊,是为黄昏。”
又有古书云:虞渊,邪界也,在西之极,道外有界海,其长万万里,边际之所不达。
还有太古、上古时的诸多记载,无不言明那是个修士穷尽一生也到达不了的地方,就连神明面对那里,也只能望洋兴叹,有心无力。
这样一个充满神话色彩之地,居然在贫瘠的末法时代入世了?!
如此震撼的消息,怎能不令人傻眼?
“看样子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我们只是来自名为虞渊的神明道场,和古虞渊没有半点关联。”白衣人副手看到有村民眼神不对,赶紧向他们解释道。
根据其信仰的神明在道场中留下的秘典,古虞渊下有大恐怖,连上古诸神都为之胆寒,被划为绝域、禁区。曾彼此立誓,约束门人,严禁谈及那里,以免引动冥冥中的因果,招来祸端。
过去,但凡与之有牵连的人或势力,最后的下场都十分悲惨。
据悉,如今散落在各大旧日霸主手中的洞天福地,有的就是曾经破碎的神国,其部分碎片坠落凡尘,化为了现在的古秘境。
这时,院落外,地上的麻袋山差不多要搬空了,麻雀的哥哥自然没能幸免,从始至终,被当成货物装车。期间,愤怒的村民不是没有冲击、营救,可遗憾的是,白衣人里竟有不止一尊厉害人物,仅是从他们身上逸散的威压,就让一群人如同撞山,个个遭到弹飞,根本不能临近。
“岁寒神官,你话太多了,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远处,传来那位中年人不耐烦的声音。
“马上,大人。”副手听到这个并不高声的催促时,吓的差点没跳起来,他后怕地回头瞅了眼,生怕惹出一头水下的大鳄。
他眯着的眼睛睁开了,调动附近的灵气,一息之间,一抹红光泛过,其气质陡变!
一副虚景浮现,那是一片血湖,其上空,正有一粒鲜红欲滴的血珠,拉的很长,有滴进湖中的迹象,却迟迟没有落下。
同时,浓郁的生机降临,花瓣雨洒落,宛若有人在虚空中开辟了一座药园,栽种上奇花与灵草,如今成熟,即将现于人间。地上,更有神藤破土而出,根系粗壮,如虬龙般,落叶与腐殖土涌现,铺满地面,像是来到了一片充满蛮荒气息的原始丛林。
“这……怎么可能?!”众人震惊,面对拔地而起的森林,他们像在直面某种巨物,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莫名有种斗志被从内心深处瓦解的感觉。
这种无力感,他们只在老一辈身上见过。
那是近千年道行的积淀,所以直面时会有一瞬间的恍惚,犹如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在看天那头的模糊影子。
而这一刹那的失神,足以让他们被杀个几十次了。
这是木属性灵力达到一定高度时,才会共鸣出的异象!
血湖与森林,杀戮与生机,阴与阳……两幅共鸣出的大道图卷,一上一下,宛若阴阳鱼般纠缠在一起,在虚实之间相互转换,一会血湖横空,一会儿又是茂盛的密林。
明明是两副截然相反的景象,却好像在演示大道,在无声地讲法,让人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天地间的妙理。
不知不觉,一个村民就开始双目淌血,盯着虚空中的“药园”,神情有些呆滞。
“坏了,陈兄弟陷进去了!”其他人一惊,这森林异象竟还有迷幻特性,看的时间长了,会使观者的精神如同陷入泥沼中,难以挣脱。
“清心静气,抱元守一……呵!”
即便有人及时诵出精神层面的经文,如黄钟大吕,敲响在一群人的识海里,令他们瞬间惊醒过来。
但对已经中招的村民来说,有点晚了。
噗的一声,陈潭的肩头爆开了,一株嫣红的植物钻出他的血肉,像是一颗小树,枝叶舒展,眨眼间就将这个男人给吸干了!
“啊?”
“怎么会……”
“阿爹,哥哥!”麻雀在后方哭喊。
“别急,你们很快就会团圆的。”被称为“岁寒”的白衣人咧嘴,此时正是血湖横空,他的脸上透露出一丝疯狂,和之前平易近人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下一刻,森林再现。
这次,一群人高度警觉,第一时间发现了异状。
“我胳膊,还有腿上,怎么多出来两个小包……”
“这是什么,种子?”
“嘶,好像有虫子在咬我的肉,又痒又疼。”
几位村民很快意识到,身具木灵力的修仙者,最擅长的事,不就是操纵植物吗?这些不知何时在他们身上埋下的种子,会在下次异象切换,血湖由虚转实之时,复制将人吸干的惨剧。
几名成年男子当中,秦飞羽的境界最低,甚至从严格意义上讲,他连修仙的门槛都还没摸到,只能算是凡尘中能稍微利用下灵气,武装自己的练气士。
古之练气,也就是洞天修士口中的“第一境”,末法的初始境界,通称:仙雏境。
况且,现实中的他,因为忙于店面生意,三年间荒废了修炼,脉络里的灵气更是滞纳淤堵,根本运转不起来。
因而,他的症状也最严重,隆起部位的衣服上隐隐渗出血迹。
尚有一战之力的村民站出来,呈拱卫之势,把不能战斗的人保护在后面,然后,彼此对视,顿时杀声成片:“杀!”
一时间,这里云气澎湃,符文之光激射,成为霞光的汪洋!
面对汇聚在前方的庞大能量流,对面的白衣人也不敢大意,其身边浮现乱流,恐怖波动震人心魄,第五境力量全面爆发!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一群汉子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上来就用了各自的最强手段,要打断其吟唱,杀出一条路来。
“砰”
白衣人身上浮起大量绿色光点,生命气息蓬勃,以白雾的形式出现,笼罩其身形,同时,大量绿色光点如夏夜的萤火虫一般,汇聚为洪流,冲撞向那片霞光汪洋,他一身道行,所有木属性灵力倾巢而出。
绿色的洪流,荧光璀璨,击向那灵力的汪洋,若惊涛拍岸,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霞光海直接被撞碎,蒸干,化为光雨消失。
在实力差距面前,那些村民败了。
“噗噗噗……”
血色大湖再次出现,在孩子们眼里,他们的父辈不敌白衣人,一个个都横飞出去,大口吐血,倒在地上呻吟。
大人们衣衫破碎,有吸血植物从那里长出,被锐利的枝条洞穿血肉,眼看就要不行了。
“去,把这些幼童都带走。”一声令下,那些白衣人走进院子,就像捉小鸡似的,一手逮一个,开始捕获这些未来的“仙雏”。
“呜,不要过来……”
“放手,你弄疼我了,快放开!”
一时间,孩子的哭喊声充满了整座废弃小院。很快,十来个娃子,就剩了三四人,还在这院子里躲藏。
“放开我!”
被抓住的孩子奋力挣扎,但没什么效果,很快就被装进麻袋,像货物一样,被扔到那辆板车上。
秦飞羽一直负责照看的那个孩子,小五,在好友东东和麻雀的帮助下,侥幸逃脱了一个白衣人的魔掌。
此刻,这个小家伙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惊恐,他躲在一片灌木丛中,匆忙激活了手环中的灵术,借以隐蔽气息。
透过草叶间的缝隙,小五眼睁睁地看着认识的朋友一个个被抓走,但是,对于这一切,他却只能拼命堵住嘴,免得泪水和想要发出的尖叫,引来好不容易才摆脱的白衣人。
甚至,他还看到了血泊中的小秦叔叔。
对方似有所感,嘴唇微动,目光却无力望向这边。
虽然小家伙读不懂唇语,但是,此情此景,小秦叔叔想要传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藏好,别出来……”
院落外的废墟中,一名白衣人向为首的中年神官汇报道:“神官长,这里少了一只雏鸟,怎么清点都对不上,院子里也到处找过了,没有发现人。”
这一带地势平坦,鸟语花香,并不缺少植被,部分区域内散布着一些无人居住的老屋,远方则设有瞭望塔,监视外界。
这里算是离外界很近的地方,属于洞天边缘,能接触到最外层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