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小瓶，造型质朴，普通大概是它最大的优点。很难想象这种民窑品质的大路货，会与仙人有关，用于盛丹，并带有一丝神秘属性，可以在精神天地中显现。

民间有句老话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意思是人生下来两手空空，死时也带不走一钱一物。

这句话，在精神天地中同样适用，仅限精神意志进出的场景，现实里的东西都是带不进来的，连衣服也不例外。

精神天地中，意识所化的形象，其实是光着的，就和灵魂最初的状态一样。

所谓的衣服，皆是本能地将自己的外部形象代入，连同精神体一同转化过来的，相当于皮肤一样的东西。

按照常理，不是精神领域的秘宝，像这种不起眼的瓷瓶，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按小少爷的话讲，此时在小五手中翻来覆去的瓶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其实很了不得，恐怕是前辈高人随手炼制的器物。

用途姑且不论，起码价值是惊人的！

“放在我家的拍卖会上，最后的成交价估计会以高品质的灵石来结算，因为换成金银，那串数字会长的离谱。”小少爷银双道。

“诶，这么值钱？”听到宝瓶的价值后，小五的手瞬间哆嗦了一下，险些没拿住。

“差不多吧。”银双道，“重要的是，你快打开看看里面灵丹的情况，我担心这东西放太久了，要是发酵出丹毒，还被吸收炼化了，那可就成地狱笑话了。”

小少爷催促他快拔开瓶塞，把丹药倒出来看看。

作为将小五从“硌得慌”、只能感受到骨感和对方的砰砰心跳声的埋脸杀中释放的条件，这瓶灵丹少年最后还是收下了，没有再推辞。

她很好奇在外面没有实体的大药，在精神世界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啥？灵丹还有毒？！”小五闻言吓了一跳，而且想到银双之前热切盼望自己收下的样子，心里顿时翻起浪花，很想借一位神造人偶的话说：想害我？笨到忘记我非凡胎？

“……嗯，只是不确定，几率……不大。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小少爷的辩解，听上去很牵强，因为连她本人都有点捏不准，陈年老药搁到现在，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反应，好的？还是坏的？

这就和食物发酵一样，视储存环境、手法还有时间的不同，最后发酵出来的东西，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就不是肉毒杆菌。

万一气候太潮了？

万一盐放少了呢？

万一……

反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修仙老粽子遗留下来的仙丹，和古墓里的美酒一样，风险系数不是盖的。

但姑且在送出之前，银双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检查过的，只是这瓶灵丹在外界的状态，就是一缕沉在瓶底的云气，朦朦胧胧，银双又不是鉴定古药的行家，所以一时间对这种奇异形态的大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拔出木塞，把瓷瓶翻过来，往掌心里一倒，顿时，一颗乌漆漆的药丹落了出来，和它的盛器一样，其貌不扬。

但是，刚一现身就如张开大口吞云吐雾，搅动的周遭灵气躁动，若百川归海般的奇观，就算是修行造诣没那么深的小五都看出来了，这枚灵丹超不妙！

小小一颗“泥丸”，竟像是无底洞，无论填多少灵气进去都填不满，与此同时，弥漫出的淡淡药香，则让人陶醉，恍惚间，仿佛看到灵丹在视野中放大，内部如一颗生命星球，蕴含无穷奥义，宛若在创世，开辟一方世界。

小五当即就沉沦了，双眼紧盯着灵丹，体悟其中的道。虽然那种立意对他而言太高了，但大道的瑰美，以及对美妙之物的欣赏、沉醉，诸世间是互通的，凡灵亦可感知。

“喂，别流口水了，那不是吃的。”最终，还是银双拍拍他的面颊，呼唤两声，才让他从这种状态中解放出来。

因为，从她的视角来看，那双眼睛绿的都放光了，目光幽幽，分明就是一副饥饿之人看到食物的表情，兼且小少爷也清楚这货的饿死鬼属性。

春卷被抢之仇，她可还记着呢！

再拖一会，她怕这家伙直接将灵丹一口吞掉。

恢复正常后，小五发现银双不怎么神色不友善，在那儿盯着自己，仿佛对他有极大的怨气一样，顿时缩了缩脖子，弱弱问道：“……你一个劲看我干嘛？”

“没什么，就觉得你果真太弱了，连一点药香都闻不了，被迷得丢了魂，这瓶药给你再合适不过。”小少爷哼哼道。

“哈……是么。”这次，小家伙嘴硬不起来了，毕竟丹药中的道韵虽然危险，具有致幻性，但看起来银双受影响的程度不大，起码人家扛住了，意识清醒的很。

然而，小五不会知道，其实他的对手，只是在嘴上逞强而已。

殊不知那份心意，还有傲娇的魅力，这孩子大概要再长大些，才能理解。

……

那枚灵丹静静躺在少年掌中，上方白气汇聚，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似云层般，缓缓转动。

方圆十米内，一条条天精汇成的白柱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百川归海的奇景还在上演。

“周围的灵气变稀薄了，这样下去别说天级，品质恐怕要跌出地级了。把丹药收起来吧，复苏到如此程度，问题应当不大，丹毒的异象不会如此神圣。”小少爷默默感应一番，说道。

“哦。”小五闻言照做。

同时，他也好奇插了句嘴：“丹毒还有异象？”

“当然，灵丹妙药炼成时，都有奇景诞生，场面越神圣，说明药的品质就越高，反之，药性堕转了，从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变成吃了马上躺板板的剧毒，奇景就会变的如同地狱光景。”银双解释道。

“嗯……”小五想了想，觉得没有画面感，不好理解。

“什么叫如同地狱般？”

“一盘菜。”

“嗯。”

“我做的。”

“……，嗯。”

“汤羹冒泡，小炒发黑，鸡鸭鱼鹅死不瞑目，满满一桌紫气东来……”

“够了，够了！有画面感了，求你不要说了，别破坏食物在我心里的美好！”小家伙听到，顿时哀嚎着捂住耳朵。

“嘛，也就是所谓的黑暗料理，你只要知道丹毒和它挂钩就好。”小少爷云淡风轻地说道，好像那位大厨另有其人一样。

小五蹲到一边，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等你哪天想突破了，就来这里炼化掉，那份封堵气感的桎梏，应该很轻易就被冲开，届时灵气入体，形成周天循环，你就是真正的修士了。”银双说着，像揪大狗耳朵似的，把少年拎起来。

“行了，别耍宝了，前面还有一栋宝楼没探索呢。”

她拽着少年沿小路往前走去，那里是灵药园深处，田圃众多，一些枯萎的灵植譬如灌木、乔木等，还残存着部分形体，散布在药田和道路间。

总的来说，这里依旧缺乏生机，整体显得暮气沉沉。

如果说后方那些破败的殿宇周围，偶尔还能窥见一点嫩绿，如寒冬过后的初春，百废待兴，这片药园子给人的观感，则是彻头彻尾的深秋，生机散尽，一切都枯败了。

而在路的尽头，药园腹地，一栋缭绕赤霞的楼阁，正耸立于那里。

“前、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小家伙梗着脖子，一万个不情愿，像极了遛弯累了不肯再动一下的阿柴。

那栋楼看上去就阴森森的，虽喷吐赤霞，宛若有灵，在呼吸一般，但在小五眼中却不是这样，赤色宝光、云霞等，皆有一层灰暗的底色，光芒最外层阴雾缭绕，煞是不详！

像是有鬼王装成神圣，端坐在当中。

这楼阁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古代强者的闭关之地，但可能中途发生意外，人在里面坐化了。别管之前用途有多神圣，供奉也好，洞府也罢，反正现在已经是灵骨塔了。即便外表光鲜华丽，鬼知道内部盘踞着什么不祥、红毛和妖邪。

这种墓地一样的场所，他想去才有鬼嘞！

“以后？以后个嘚儿，你当你是某个白色漂浮灵啊！这是你的灵台秘境，通常情况下我是进不来的，不趁现在帮你摸底，下次来得是猴年马月了。”银双说完，果断敲了他一下。

咚。

少年脑门上，顿时窜出一个粉色大包。

小五吃痛，内心诅咒连连，这个怪力女，明明在这里的是精神体，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我还圣骸兽呢。”他垮起个小猫批脸，小声咕哝。

“阴阳怪气谁呢，你才畜生呢！”小少爷耳朵灵着呢，听到后当即黑着脸，小拳拳下去，又给他补了一个包。

“疼啊！”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被连敲两个包，小家伙直接翻脸了，朝银双呲牙咧嘴。

“还讲不讲理了！”小五委屈不已。

“谁让你骂我……”其实，银双也感觉下手重了，对方只是个小屁孩，按理说，自己没必要和其较真。

要知道，虽然她朋友不多，生活也总被修行和学业占满，家境编织的樊笼，注定让他远离人群，和同龄人间的聚会和玩乐无缘……但是，看似陈旧迂腐的生活，却并不意味着她和潮流脱节。

相反，得益于商会庞大的情报网络，以及商人对于未知领域、新事物商机的敏锐嗅觉，这位大户人家的“少爷”总能走在流行的最前沿，说她是“时代的弄潮儿”都不为过，私底下玩的相当花哨。

和上流阶级整日游宴的同龄人比，她知道的小道消息、独家秘闻等，可一点也不少。娱乐方面，你要以为她的知识面还停留在射箭、投壶这种老掉牙层面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像最近大火的原魔，作为一种宴会游戏迅速风靡，在贵族圈、修仙界光速流行起来，她就没少品鉴。

毕竟，虚拟修仙谁不爱啊，没有资质的烦恼，不用投入漫长时间，只要财力过关，分分钟骑在大能头上。

能过一把当仙人的瘾，甚至化身大反派，养成凶兽，屠城灭国，这种与现实的巨大反差造成的爽感，很难让人不爱。

当然，令一众贵族少年燃烧真金白银也没能打过的怪物——圣骸兽，其骂名远扬，都破圈了，银双肯定知道那是啥意思。

所以她没忍住，修理了小白毛。

“你肯定玩过原魔。”银双咬定了不是她的错，小白毛自作自受。

“……”小家伙委屈巴巴，无言以对，他确实没碰过银双说的那个啥魔，但是……他总不能说这是他从别人记忆里看来的知识吧！

可恶的小秦叔叔！

突然，银双叫住了他：“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