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抓住的车夫和乘客获救后也没闲着,从马车上找来固定货物的绳子,很快就将这伙山贼五花大绑了起来。
关于这些贼人的结局早已注定。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修真帝国律法的严惩,终点只有断头台!
金焱最终没有痛下杀手,是考虑到官府的高额悬赏,岭南郡府对于屡剿不绝的匪患而感到焦头烂额,官军打击之余,也鼓励地方志士自行剿匪。
比起死人,活人身上的情报,还有公审后的处刑和挂尸示众,显然更能起到震慑作用,到手的悬赏金也会更多。
反正这些贼人最后难逃一死,不如趁活着的时候,让他榨干这些人最后一丝价值。
这一刻,金焱露出了其市侩的一面。
不管怎么说,他的本职是个商人。
就在这时,山贼头子忽感恶寒,他抬头往感到寒意的方向一看,那个金发人的脸,竟在那个瞬间五官弯如月牙,狰狞成一张恶魔的脸!
这个男人立刻就想到了曾经打过交道的一名奴隶商,那个家伙贪婪地计算笼子里的“商品”的价值时,就是这样一副嘴脸!
……
另一边,小五他们乘的马车,少年时不时从车窗向外观望,焦急等待着事件的结果。
“怎么还不回来?”这段时间,他反复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小少爷银双原本和他挨着,结果被念叨烦了,果断拉着许言和自己换位置,自己去了那边清静了。
许言挨着这小子,起初还能保持镇定,甚至把少年的碎碎念当成一种磨砺,盘腿练起了心经。但……没等他自在多久,一只动不动戳他一下的爪子,碰的他满头黄豆汗,差点因此破功!
“干嘛?”他无奈睁开一只眼,斜睨这个少年。
“还不来……”
啊噗!
许言简直要吐血了,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反复嚼这一句话,都不腻的吗?还是说你不当灵长类了,改当偶蹄目反刍啊!
他崩溃问道:“东家,你到底捡了个什么鬼回来?!”
那边,小少爷手捧茶杯,淡定整了一口,也不知道从哪弄的热茶水,道:“呼……饿死鬼,有意见吗?”
许言瞪大眼睛:“???”
你确定不是在睁眼说瞎话,这货哪点跟饿死鬼沾边了?
烦人鬼还差不多!
突然,银双眼中神采爆发,似有所觉般站了起来,说道:“你可以投胎了。”
许言的问号更多了!
“抱歉,口误……我是说解脱,你可以解脱了。”
“那个人回来了,你的救星到了。”
听到这,许言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跟一台戏似的,从大喜到大悲都有,你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怎样。
总之,很难形容他目前的心理状态。
“小银,事情解决了,我想跟你商量下……”金焱拉开车厢后面的布帘,露出上半身在众人的视野中。
摘下斗篷的他,容貌确实出众,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妥妥一个金发美少女。
结果没等众人反应,嗖的一声,角落里的少年如一支离弦的箭,瞬间扑了过去:“姐姐大人!”
然而,所谓的“幸运色狼”事件却没有发生,在两人撞个满怀之前,金焱已经眼疾手快地出手,像抓小鸡仔一样将他拎在手里。
少年就这样被提溜着,两脚悬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扑闪着,那叫一个无辜、可怜又弱小。
“这个色小鬼……”小少爷银双捂脸,她还真是捡回来一个极品,简直没眼看了。
金焱似乎很擅长处理这种状况,他微笑着把小五放下来,说道:“年轻人有热情是好事,但是要用对地方。像小银就很不错,你们多加深一下感情,对彼此都有好处……”
“?!”这时,小少爷坐不住了,当场爆发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他……”
说到这,她耳朵根子都红了,脑中浮现一些你侬我侬的浮夸场景:“……感情啥的,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往后……也一样。”
小五奇怪道:“银子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的关系怎么可能止步于普通朋友?”
“!!”这下,小少爷的理性要彻底蒸发了,整颗脑袋都在发红冒烟,都快成蒸汽火车头了!
她感到眼花缭乱,隐约间仿佛看到自己罩着红盖头,身处一个布置非常喜庆的房间,和一名风姿秀逸的青年一起行三拜之礼,高堂上坐着她失踪已久的父母,以及一对陌生男女,男的约三十岁上下,穿着高阶神职人员那样的华丽正装,一枚点缀了四颗星辰图案的徽章,仿佛值得炫耀的功勋,佩戴在男子胸前。
银双认识那身打扮,曜星礼袍,只有地位极高的傀儡师才有资格那样穿,而那枚胸章则表明了对方身份乃是规格最高的四曜。
至于女子,则站在那位曜星宗师的身后,并未落座,她的妆容很淡,一身白裙和她冷艳的气质结合起来,犹如冰山上的雪莲,让人难以接近。
她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虽无锦缎加身,但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那种淡淡的威严感,绝对只有久居上位的人才能养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王朝末期的贵妇人,哪怕亡国了,穿上粗麻布衣,可骨子里的习惯等却还在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让她们能把麻衣穿出绸缎子的感觉。贵气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养成,或是遗忘的东西。
他们貌似是男方的长辈,同坐高堂上,接受新人的拜礼。
屋里亲朋好友共聚,有的起哄,有的送祝福,气氛十分热闹。
而新郎官那头醒目的白发,让此刻处于上帝视角的小少爷感到一阵眩晕……在她的妄想里,小白毛长大后也太戳她xp了!
英气里夹杂些许文弱,按类型划分,就是修士中的剑仙,将军里的儒将……符合银双的一切幻想。
……
现实里,小少爷的神游不过刹那间。
就在她满脑子犯花痴的时候,少年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高声道:“我们的关系必定是挚友啊!”
哗——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浇下,银双的表情瞬间冻住了,脸色由红变紫,最后又转绿,变的铁青!
她现在气的发青的脸就跟千年老粽子似的,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令人火大的白毛。
此时,车厢里,金焱的话还没完:“哈哈,看来你俩感情很好嘛,是我多管闲事了。”
“谁和他感情好了!”银双正在气头上,瞬间矢口否认。
再也没有比花痴半天,然后被发一张好人卡更气人的事了,如果有,小少爷宁愿去那边当受害者!
少年小五缩了缩脖子:“从刚才开始你就好凶……”
“你闭嘴!”
如果负面情绪可以被数值化,那么此刻银双的负面情绪值恐怕可以+999999了!
金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抱歉,我不能接受。毕竟此身已经有了归宿,我早已决定为她奉献余生了。”
说完,他特意瞄了小少爷一眼。
小五的失落值+777!
对金焱的这番发言,银双并没有多大反应,因为她知道那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将金焱从“奴隶”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中拯救出来的人——她那已经失踪了的母亲听的。
大腿内侧的奴隶烙印,是金焱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伤痕。
低微的身份固然可以摆脱,但那期间所带来的伤害,又该如何愈合?
小少爷的母亲,曾是那样一味良药,成为悬在金焱人生路上的灯火,让他可以继续前进。
但,一个人的善意,又怎能比得了世俗的偏见?
最终,小少爷的父母大婚时,金焱是以“嫁妆”的形式进入银家的,不是作为人,而是一件物品,陪嫁到这里来的。
是小少爷的母亲坚持以姐弟相称,期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才让后来的银家人慢慢承认了舅舅这层身份。
维系金焱与未来银家家主关系的纽带,不是血缘,而是亲缘。
平时为了方便和侄女一起行动,金焱一般都会压制力量,让自己维持少年体型,这样和一群人类的少年男女混迹时,也不会特别突兀。
镇压那伙山贼时,他动用了被压制的那部分力量,身体拔高一大截,外形也恢复到了成人模样,和银双他们在一起时,也更有长辈的样子。
“小银,我是想来问一下这伙山贼怎么处理?”
“你都抓活的了,那就移送法办呗,不然还能怎么处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百来号人呢,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快马赶路也要一天半路程,这些人怎么移送是个大问题。”
“唔,确实。就这点人手,赶一百头猪去镇上估计都够呛,更别说人了。”
一旁,有绑起来的山贼听到有人拿他们和赶猪相提并论,气的直接口吐芬芳:@#¥%……
看这样子,指望他们乖乖配合是没可能了。
再者,就算人家配合,这一路远着呢,有没有囚车,总不能手上绑根绳子,跟串蚂蚱似的栓一溜牵着走吧?
何况还有吃喝拉撒,你都得解决,困难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其实,想到了会更多。
总之,带着人上路太不现实了。
“我的储物法宝怎么样?”小少爷拿出一个紫金色的包袱,这是她二爷爷帮忙炼制的空间法器,炼制时灌注了老一辈隔辈亲的感情在里面,所以内部空间的大小是极其夸张……说实话,银双至今没试出它的上限在哪。
最多的一次,是她第一次离家求学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带多少东西好,未雨绸缪,行李足足打包了三间屋……是的,全部放在地上,正好放满三个屋子,然而包袱却全收进去了,一点没有要到极限的样子。
普通储物法宝装那么多东西进去,早装不下了,硬放会把其他物品给挤出来。
不过,当金焱看到这张包袱皮时,眼角顿时抽搐了一下:“不怎样,会憋死的。”
包袱的来历其实相当蛋疼,它的材料源自于一件剪坏的紫绶仙衣,那位老人最初也没有炼制它的打算。
但有一天,银双这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终于还是到了闯祸的年纪,想要打扮的美美的,只因看到了漂亮的布,就把老人没来及收好的道门法衣给霍霍了,剪下一大块来,当霞帔穿着,幻想着自己是皇宫里的小公主。
东窗事发之后,老爷子虽然心疼那件坏掉的宝贝,但看到小银双委屈巴巴流泪认错的样子时,这顿鞋底板子终究没从他手上落下,而是交棒给结拜大哥——银双的亲爷爷来打!
在一些商会后进眼中,这位出身道门、却热衷世俗的副会长,似乎一年到头只有一件衣裳似的,但凡露面,必然穿着那件标志性的藏青袍子,好像只对那种款式情有独钟。
这些年轻人不知道的是,那衣服也是道门法衣的一种,名为青尘衣,是道士游方、入世修行时,穿在身上用以明志的,类似和尚的百衲衣,为的是让自己在这红尘中莫要因为表面上的浮华而失了本心。
而他们更不知晓,在这件青尘衣成为老道人的常服之前,还有一件更高规格的紫绶仙衣,道门崇尚紫色,自古就有“紫气东来”的传说,上古以降,无论人族共尊的人皇,还是诸国王权者,都有赏赐紫色道服给名道高真的习惯。
那才是老人最喜爱的衣服,乃是昔年进京时,上一代帝国皇帝封赏给他的,与之一同得到的还有一个“紫府真人”封号。
放眼偌大的帝国,加封紫府的道士都没几个,这玩意已经是帝国境内天师之下最顶的头衔了,敕封的例子屈指可数。
紫绶仙衣的毁损,对老人的打击可想而知。
可即便都这样了,老人最后还是没舍得责怪银双,毕竟两边都是宝贝,可就算都是宝贝,也还要分出手心手背的区别的。
所以,他拾掇了一下毁损的紫衣,将能用的材料划出来,缝了一个小荷包来逗小姑娘开心。
显然在老道士心里,早就把银双当亲孙女看待了,这不是手心肉,而是心头肉!
再后来,荷包经过几次缝补,越来越大,老人珍藏在衣柜里、一直舍不得扔掉的紫衣上,能用的布片也越来越少,直到一年前银双要去离家很远的学院上学,远行前夕,这张浓缩了整件紫绶仙衣精华的包袱皮被送到银双手里。
那天,老人没敢来送行,怕自己落泪,影响人前的高人形象。同样的,他的结拜大哥也悄悄躲在高层的书房里,看着孙辈决绝离去的背影,红了眼眶,呆在窗前沉默不语。
一个小姑娘隐瞒身份,假扮男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而且住的宿舍里还有一伙正值青春期的豺狼,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可能放心呢!
但是……唉……
时势造英雄,普通人却迫于时势啊。
殊不知,这间书房中,除了两位老人,还有一人打一开始就在这了,当银双的祖父沉浸在伤感中时,这个男孩坐在书房内唯一的一张书桌上,正襟危坐,似乎在批改着什么。
……
商会中不止银双一个继承人,高层中具有话语权的家族,也不止银家一个。
自从小少爷的父亲,也就是家族第二代人中被寄予厚望,倾尽全力培养的继承人失踪后,未来掌舵人的培养重心,似乎开始有意从第三代中选择了。
金焱觉得,从大少爷下落不明的那天起,那位老爷子的心境就变化了,似乎不再执着于父位子传,而是将目光瞄向商会的长久存续,开始培养新鲜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