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延宇坐着张志远的车,来到检察院门口的时候,见唐卡已经和冯耀站在门口。
韩延宇下车,径直走到唐卡面前,对她点点头:“辛苦了。”
唐卡笑笑:“不会,应该的,”转头看一眼身旁的少年,“冯耀,你准备好了吗?”
冯耀一脸无害的笑容,就像是一个表面看来无所谓,实际内心深处惶恐到极致的瓷娃娃。
冯耀本身长得好看,长长的睫毛上下扑闪着。
今天,他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他的头发很长,就是时下县城里流行的那种男孩子的发型,稍微有些遮挡眼睛。
冯耀点点头,看一眼唐卡,笑得没心没肺:“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我自己家,我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韩延宇还是发现了冯耀的细节动作,他的双脚在下意识地来回活动着,一只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衣角。
韩延宇笑笑,上前揉了揉冯耀的头发:“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再也不会出来害人了。”
冯耀被韩延宇修长的手指揉着头发,顿住,再看向一旁的张志远,躲避地后退一步:“别这样,我都已经十五岁了。”
众人笑了。
其实大家都没有把握,今天带冯耀回去,其实唐卡提前跟他的家人打过招呼的。
作为检察官,在案子了结之后,是有义务要将受害人安排妥当的。
但是,当唐卡联系了冯耀的家人后,他的家人似乎并不热情。
坐在张志远的车子上,一众人都没有太说话,大家都在等待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拒绝。
冯耀始终低着头,他和韩延宇坐在后排。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其实是最敏感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过关心,也不能完全忽视他们的感受。
其实冯耀可能跟普通的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些不同,毕竟他所经历的事和所生长的环境有些不同。
“紧张吗?”韩延宇没有看他,望着窗外的景色,轻声问道。
“嗯。”冯耀也看着另一侧的窗外。
外面的甘蔗田好像又成熟了一些,空气里飘荡着清新的味道,闷热,但却有些心旷神怡。
韩延宇点头:“我小时候,父母也不太重视我的感受。”
冯耀似乎听到了共同点,转头望着韩延宇白皙的侧脸。
韩延宇笑笑,继续说道:“父亲重病,姐姐从十一岁就出去县城打工,小时候的我想上学,却没有机会,每天只能割猪草,喂猪。那时候,我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绿色,我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走出这片大山,什么时候,我才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冯耀感同身受一般点点头:“你出去了吗?”
韩延宇点头:“出去了,而且,很努力地学了很厉害的专业。”
“那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冯耀不解。
因为在冯耀心里,只要有机会出去,他是永远也不想再回来的。
韩延宇一只手放在唇边,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发呆:“如果出去了,便是丢弃了自己的过去,但是有些亲人,却是永远留在某个地方的,如果他们已经离开我们,他们的灵魂,也会在原地等着我们,即使......”
“我以为司法人员都是无神论者。”冯耀抢白道。
韩延宇笑了,又一次揉了揉冯耀的头发:“有些东西,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寄托,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就不会这么黑暗,脆弱者也就不会受到那么重的伤害了。”
“其实你比我还矛盾,我觉得我比你看的还要开一些。”冯耀撇撇嘴。
韩延宇转头望着冯耀:“这很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一次回家,可以改变你的一生,从此,你就可以得到另一个生命,一个崭新的生命,这就是我最希望的。”
韩延宇说的是真的,他希望所有受过伤害的孩子,都可以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得到最好的结局。
即使这样的结局,在别人的世界,可能不过是起点。
想到这里,韩延宇不自觉地看向前座的唐卡和张志远。
是啊。
就像他们两个,家庭环境太好,所以造就了他们温暖的心。
韩延宇的心,终究是黑暗的,表面的温暖和善意,不过是他最坚定的伪装罢了。
车子一路开到另一个村的大路口,远处,都是一些修建的不错的小院子,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有菠萝蜜,沉甸甸的,但是没有人采摘。
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
知了的声音让整个村子显得更加宁静。
门口有人在晾晒着腊肉,看上去很有滋味。
远远地,孩子三五成群地跑过来,围着张志远的车子,他们似乎不怕这庞然大物,在张志远缓慢前行的过程中,那些脸上看起来有些脏的孩子会伸手触摸张志远的车子。
孩子们高兴极了。
张志远倒是不介意的,只是会打开车窗玻璃,善意地劝阻着孩子们的举动。
但其实结果并不是那么好,没有几个孩子会听了他的话。
张志远笑了,偏头看向唐卡:“哥们儿这车选的还是不错的,你看,连小孩子都比韩延宇这个笨蛋有眼光。”
韩延宇突然被提到,皱眉瞪了张志远一眼。
所有人都看到冯耀此刻的状态,他低着头,一只手在本就破洞的裤子上来回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