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男人点点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续道:“江怀珠丧命,眼下听得这消息的人尚在少数,不过用不了多久也就传开了,世人对那部狗屁秘笈如此渴求,焉能不争上一争?如今,你师姐也传回来一个消息,还无人知晓,江怀珠在临死前,曾派了一名弟子下山,为他传递一件信物。而那名弟子翻山越岭,直奔江南而来,你说,他要把信物交给谁?”
辰兮霍然抬头:“乌牧远!看来他果然没有忘了这个师弟。”
那男子呵呵冷笑:“是啊,二十年来隐藏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说不定便是为了今日一举。”
辰兮斟酌着道:“师父…您相信怀珠老人已经死了吗?”
那男子沉默半晌,冷冷道:“纵使不死,也必离死不远了,否则他绝迹江湖二十年,怎得忽然派了个弟子下山来?辰儿,为师要你去把那信物夺过来。”
辰兮垂首道:“是,这件信物必定十分紧要。”
那男子一阵冷笑:“十分紧要,自然是十分紧要了,呵呵呵呵!”
辰兮不明所以,但见师父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道:“师父,不知那件信物是何物件?徒儿也好有个目标......”
那男子哈哈笑道:“目标?我也想有目标,我要是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该知道的,不是么?为什么我不知道呢?为什么只有他知道呢?呵呵呵...这真是了不起的秘密呀!是不是?”这笑声开始是嘲讽,后来却变得凄凉哀绝。
辰兮惊奇地看去,师父极少有情绪如此波动的时候,似已有些神志不清。却见他面色赤红,全身只一瞬便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中出来一般。
辰兮一惊,冲口道:“师父小心!内息一岔,赤毒症又要发作!”
那男子被她一喝,如当头一棒,急忙盘膝坐地,收敛心神。双掌相对,五指分开,十个指尖分别激射出一股极强的内力,仿佛有十根丝线连接着十指。如此一盏茶功夫,头顶冒出丝丝热气,俱呈红黑色,直过了许久方散去,面色亦渐如常。
辰兮心知这一轮便如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紧守在旁,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男子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丝微笑:“好孩子,师父没白养你。方才你及时出声提醒我,又寸步不离地守着,足见你有十足的孝心了。为师这些年对你严苛,你倒没忘了本。”
辰兮垂首道:“徒儿不敢。师父的赤毒这些年都没有发作,我以为已经大好了。”
那男子的笑容隐去,淡淡地道:“好不好的,原不打紧。你速去办好为师交代的事吧。”站起身来,用脚尖一踢地上的女人尸体:“处理了,别留下痕迹。”说罢展动身形,几个点落已在百丈之外,落影如鬼似魅地飘散了。
辰兮在原地默然立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旁边的废墟中捡了几块木板石片,开始在泥地里挖坑。一铲一铲,烂泥被翻出来,露出下面坚硬的土,挖起来更费劲了。辰兮隐隐皱着眉头,汗珠顺着发丝滴下来,她只是专注地挖着土块,似在发泄,又似在忍耐。
终于,地上出现了一个足以盛下一个人的大坑。其实她本不必挖这么大的坑,以往她总是先将尸体肢解成小块,这样比较省力。但是今天,她却有意让自己筋疲力尽,也似想给那陌生的女人留一个全尸。
空气里甜丝丝的,天上果然飘起了细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丝丝凉意落在辰兮的皮肤上,却似风刀霜剑,冰冷彻骨,好像她本不配承受这样美好的落雨。
她拖着女人满是血污的尸体推入泥坑中,用力掘土将她掩埋。雨下得大了些,冲散了泥土上的血迹,“这倒是帮了我大忙。”辰兮苦笑一声。
她站起来,仰面向天,但求雨水能洗净自己。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太多年,似乎从懂事起便是这样,严厉的鞭笞,无休止的任务,她觉得自己活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和毒蛇。
但她却不是老鼠和毒蛇,她是人。是人就免不了会有一些奢望,奢望能有一缕阳光照耀进来,带来一些温暖......师姐,师姐既已远遁江湖,自然过着神仙日子,怎会和师父还有联系?难道她还在为师父刺探消息么?那...那他呢......
阳光终究还是隐去了。
在江南的温风细雨中,辰兮只感到阵阵寒意。她迎着狂风,冒着霜雪,向自己落脚的竹林小筑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