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晚上,我回到玄穹宫,遣散了全部仙侍宫娥,包括夜羽,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还等不等得到我。我对夜羽说,我会离开,然后,在他的家乡棠溪与他碰面,其实我只是希望他回到自己的家,然后好好修炼,渐渐地忘了我。若我能有命出关,我便去棠溪找他,若我无命见他,也好让他长长久久地呆在自己的地方,不会为了我而人去楼空地守着这偌大孤寂、清冷无依的玄穹宫。”
我忽然明白了当时木奎来天界时,夜羽为何不肯留下来帮我,只说,一定要守在棠溪。
“夜羽被啸月狼当作人质带至北天门时,我就飘在你们周围。其实我那时,每使用一次风力,就离站在你面前更远了一步,活着见你的概率更低了一成。可我不能看着你被苍狼族伤害,不能看着夜羽身处危险,亦不能看着你冒险去冻天城。冻天渡口,你强行闯冻天结界,为了阻止你,我几乎耗尽了费心积攒了一百年的复原灵力。”
我一阵心痛,是我害的他受伤,却又是我害的他差点再也回不来。
“夜羽去哪里了?”我急忙问他。
“我当时实在没有能力救治他,便把他卷到普陀山,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定不会见死不救,果不其然,夜羽后来被菩萨所救,现在仍在普陀山。”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很是心疼地抚上他的如玉面颊,轻声问他:“九尾灵狐在北天门围攻木奎时,砍下狼头的,是你吗?你怎么那么傻,那番力量,你怎么支撑得住?”
他喉结轻轻滑动,继续道:“不是我,是天帝。苍狼族远不及九尾灵狐一族服从天界,狼,是骄傲的物种。可是天帝有自己的考虑,绝不会明着对付他们,遂,借你之手,除之而后快。”
三道天雷咣啷啷,帝王心术,真正可怕。
我忽而想起什么,急切问他:“那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好吗?那火气恶疾可还会伤着你?”
他拨弄了一下我额前一丝乱发,粲然一笑:“无妨,我已没事了,那红魔已经走了。”
“红魔?”
“呵,这是我给他起的名字。那日我回玄穹宫闭关疗伤,企图把火气恶疾逼出体外,无奈,想必你也知道,我也有一半冻天血统,那病魔死死纠缠着我,不将我吞噬殆尽让我灰飞烟灭誓不罢休。
“然则,九十九年后,我还是成功地将他逼了出来。哪里是什么疾病,也不是什么毒素。想想我们仙灵,又岂会像凡人一样那么容易被所谓病毒所伤?那些名曰九尊冥火火气恶疾的东西,其实皆是魔界的一种红魔魔灵,自古便有,只要不离开魔界,便也不会伤人。
“可炎烈将他们用作武器,大肆将他们输送至冻天城。这些红魔魔灵与你我一样,有身体有灵魂有思维,会说话会修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最爱在冰冷的身体里修行,然后,宿主终将被他们消耗殆尽,灰飞烟灭。
“多年前,冻天城的人,包括长老们和城主,乃至天界众神,都以为,那是九尊冥火产生的火气恶疾,谁也不曾想到,那不过是魔族一众魔灵的幻化。要救冻天城,除了将他们从冻天精灵体内赶出来,别无他法。
“现下,在我身体里的那只红魔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敢招惹我和凌霜影,应是去找冬骨的身体继续寄宿。”
真正是匪夷所思,我想起了冬骨那苍白的小脸和小手,问元风:“那红魔会有很多个聚在一个人的体内吗,冬骨身体里的转移到你身体,冬骨为何一直没醒?”
“一个人只能承载一只红魔,一个红魔也只能占据一个人的身体,这是我逼出来的那只红魔告诉我的,只是那时候冬骨已经被蚕食得快要不行了,没有什么复原能力了。
“其实被红魔占据的冻天精灵无论呆在哪里,都是一样会被体内红魔消耗,只是冻天城外,红魔不适应环境而略略减弱灵力,蚕食宿主的速度也会慢下来,故而会有短期好转的假象,这也就是后来帝君城主拼命想把冬骨弄出冻天城的原因。其实,并没有太大作用。
“现在,我也不知道冬骨在哪里,以前飘着的时候好像听说她被妖界的人藏在什么地方,可是,没人找得到。帝君和凌霜影,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冬骨,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我心中灌满了内疚,若不是我想将她送回冻天城,岂会有凌霜影将她于血河之上摄走之事,他们岂会无奈去妖界躲藏,她又岂会被木奎抓走作为交换炙弦的筹码。其实那时候她体内已经没有红魔,我若知道是这么回事,一切都不会发生。
元风看出了我心里的纠结,安慰道:“很多事,在没有发生之前,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就像我,当红魔被我逼出之后,我与他在玄穹宫缠斗,制服了他,逼他告诉我很多有关他们的事情,然后他便求我放了他。
“我却太过自负,想到他们害了那么多冻天精灵,心生恼怒,要将他交给帝君,关进刑妖鼎。那红魔怕失去自由,最后拼死一搏,我已被他蚕食了近一百年,身体早已掏空,外加一番缠斗,竟真的差点灰飞烟灭。
“当时我发现自己的身形消散,惊恐又悲伤,眼睁睁看着红魔嘲讽的表情,旋即他消失的红色身影,最后,我便如一阵风,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飘到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像是随着空气的移动沉浮。然而无论流云将我带到哪里,我都努力地找寻着你的气息,向你靠近。
“后来,我灵力渐渐恢复一些,你住在弥罗宫,靠近着梦姬的云海集梦之地,我便偶尔能借助云海的聚梦之力进入你的梦镜。
“然则,你好像在梦里从来不曾认出过我,总是惊慌失措,哭喊绝望的样子。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好像一见到我就很难过,有时跪在地上不知翻找什么,有时举着寒月不知在砍谁,有时又不知你在把什么东西往什么东西里塞。”
他的双眸泛起水雾,晶莹剔透,如有一颗水做的宝石将将就要掉落。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在血河找他,我在拿寒月砍刺围攻他的苍狼,我在将他的心脏重新往胸腔里填……
我伸出手,接住了那颗掉落的透明宝石,凉凉的,在我掌心化晕开来。
“没事,你回来了,以后我们相依相伴,再也不分开。”
他笑了,温暖灿烂。
“我会去找到那只红魔,我会找到让他们离开冻天城的方法,到那时,我会把你的冻天城完好地交给你,然后,我们天长地久,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