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体感？”林子舟好奇。“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学期里是个幽灵吗？”

“你知道，学期里你带给我的印象是什么吗？”宫野志保趴在桌子上，自下而上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人偶——那种被精心雕刻出来，一点情绪色彩都没有的日本人偶。是，很优雅，也很贴心，但就是这种模样会给我一种恐怖谷效应，让我觉得完全没有在和一个活人交谈。”

“……”再一次探讨到这样的问题，林子舟有些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他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

“呐，和我说实话吧，”宫野志保盯着他的眼睛。“学期里，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情绪来为我提供每周二十个小时的指导的？嗯？那个只要在工作时限内都随叫随到，不会烦躁不会生气的林子舟，，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被养成的？说真的，有些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你究竟是人类，还是被一台被编写了程序，只知道任劳任怨地服务的机器。如果不是我在学期开始前见过你更有人性的模样，又在考试最后一天以来见到了你放松下来的样子，我可能真的会以为你是机器。”

“你知道，我没有钱。”林子舟看了宫野志保一眼，却又主动将目光避开。“基金会给我资助的前提是我要能帮助你取得足够好的成绩，并且将你服侍满意。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情绪在侍奉你，我眼里的你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很简单的道理，我的情绪是朝不保夕的恐惧，而你就是那个可以随时将我宣判死刑的判官。

“我说实话吧：在学期里，我害怕你，非常害怕。只要你一句不满意，我未来的学费，生活费，就会有足足几万美元的窟窿——我根本填不上，只能退学回家。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那边有仇人在等着我，只要我回到那边，我很可能就没命了。所以，我的身家性命在你随心所欲之间所操控，这并不是玩笑。只有把我的知识，耐心，甚至尊严全都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我才能从这种利剑悬于首上的恐惧中短暂摆脱出来。毕竟我至少可以说服自己，我已经将我自己作为人的一切价值悉数上贡于你，于情于理你也不至于将卑微如此的奴仆赶尽杀绝。”

说到这里，林子舟再次将目光转向宫野志保，却发现对面的脸上并没有能够让他安心的正常表情，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你……你这都已经不是人偶化的问题了，你这简直是精神有问题。”轻轻捏了捏鼻梁，宫野志保满脸都是看神经病的表情。“你啊……你疑心病很重，疑神疑鬼的要死——真的，你有看过精神科医生吗？我觉得你可能有重度焦虑和重度抑郁症之类的，反正精神肯定不正常。”

“我的精神不正常才说明我的精神状况很正常。”林子舟轻轻摇头。“如果我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精神压力，那反而说明我的神经已经绷断了。”

“说真的，你精神压力太大了，去校医院看看吧。”宫野志保叹气。“另外，我觉得你对我的畏惧情绪很重，这很不好——你要明白，你在我面前畏首畏尾，对我来说也同样是一种精神上的负担，因为如果我把你吓坏了，又会是我的责任……不行，得找时间让你祛魅一下，要不然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累死的。”

“好麻烦。”林子舟也趴在了桌子上，和宫野志保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趴在一起，对视着。“话说，我们是不是从上午学到现在，连午饭都没有去吃？”

“是啊，”宫野志保这才意识到同样的问题。“好像确实没有……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伴随着两个人收拾好书本，结伴离开图书馆。寒假当中又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