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5 抱不平痛殴狱卒 游云梦邂逅佳人(2 / 2)一剑荡山河首页

卫凌羽道:“什么时候带我过堂?”

那狱卒怔了一怔,冷笑起来:“你倒是着急。”转身去了。

卫凌羽又喊了两声,几个狱卒均不理会。

牢房内还关着五个人,均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其中一个长脸汉子道:“别喊了,你要是给他们银子,才肯放你出去。”

卫凌羽见连那长脸汉子在内的五人,均是短打结束,看来只是寻常农人,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练武的痕迹,不由得诧异起来,道:“你们是因何被抓进来的?”

五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太守遇刺,这些脓包抓不着刺客,便来抓我们充数。”“充数是真的,不过这档子事儿过了,可不一定放咱们回家,得家里人拿钱来赎!”“这些个直娘贼,可都不是好东西!”你一言我一语地骂将起来,把自太守以下的地方官吏的十八辈祖宗,搅了个不得安生。

卫凌羽听他们满腹怨气,问道:“照你们所说,这太守是个狗官了?”

那长脸汉子冷笑起来:“那是自然。这狗官任江夏太守以来,除开本应征收的亩税、丁税,私设什么‘养牛税’、‘养狗税’、‘养鸡税’、‘养鸭税’等,搜刮民脂民膏,江夏百姓怨声载道,人人恨不能生啖其肉、寝其皮!可恨我不会武功,不然我也去刺杀那狗官!”

卫凌羽听得一怔,农耕为国之根本,百姓耕作离不开耕牛,养狗看门也再正常不过,养鸡养鸭更是司空见惯,怎么连这些都要缴税?

长脸汉子义愤填膺,骂声愈来愈烈。正在这时,一个狱卒走了过来,听他骂得不亦乐乎,打开牢门进来,抖起皮鞭往他面门劈落。

那狱卒出手什重,这一鞭要是抽中了,那长脸汉子面皮准拟给打得皮开肉绽。只是一鞭还没落到实处,就觉得一股大力涌上手臂,待反应过来,皮鞭已经脱手,鞭梢攥在卫凌羽手里。

卫凌羽甩手丢掉皮鞭,道:“无缘无故的,干么打人?”

那狱卒见他空手夺鞭,吃惊不小,但这里毕竟是大牢,他底气十足,沉住了气,道:“他胆敢辱骂太守大人,冲这一条,打杀了他都不过分!小子,你的物证备好了么?”

卫凌羽一怔:“物证?什么物证?”

那狱卒道:“自然是证明你不是刺客的物证。”伸出手心,虚掂了两下。

卫凌羽这才明白对方是索要好处。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早已按捺不住,揪住那狱卒衣领,丢出了门外,大步闯出牢房。四下牢房里的嫌犯见了,高声起哄,拊掌喝彩。

这一阵响动,立时引来了其他狱卒,见他竟敢在大牢里动武,个个摇起铁链、皮鞭等,一拥而上。卫凌羽腾挪闪转,拳掌变化,数合将一众狱卒打倒,向外奔出。

闯进班房,见几个狱卒已经打开了自己的包袱,正满脸堆笑地分自己的盘缠。满腔怒火涌上,不由分说,将这几个狱卒尽数打翻。重新收拾了细软,抓过长剑,一路打将出去。

大牢内狱卒奔走相告,召集人手来围。

卫凌羽奔出大院,见四下里狱卒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拨云见日掌、碧海潮生剑乃是集上清武艺之大成,破尽天下武功,就凭这些个不入流的狱卒,又怎是他的敌手?

众狱卒不知利害,扑上来就要拿他。他身形晃动,冲进人堆,如虎入羊群,左出一拳,右踢一脚,不消片刻,将一干狱卒悉数放倒。

早有狱卒担心他外逃,锁上了院门。他走到墙下,纵身一跃,一眨眼的功夫,身子飘飞出了高墙之外,给那些狱卒看得瞠目结舌。

他不愿多惹事端,本以为过堂之后自会被放出来,但那些官兵狱卒着实欺人太甚,这一下打发了性子,动静不小,只怕郡衙里会认准他是刺客一伙儿的,当下往无人处奔去。寻了家衣帽店,买了一套衣巾换上,在澡堂中洗了浴,周身焕然一新,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派头。

这时,大街小巷皆有官兵巡逻,往来吆喝,市肆闹得鸡飞狗跳。他避开城中官兵,到城门口瞧了瞧,见刁斗森严,一时半刻是出不去的,索性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

申牌时分,西陵城中,一人打出大牢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官兵多方追查,城中客栈均搜寻了个遍,真恨不得掘地三尺。卫凌羽外貌蕴藉儒雅,除了见过他的那些官兵和狱卒,任谁也不会疑心到他身上。

过了五日,刺客究未缉拿归案,城中警戒撤了大半,市肆里逐渐热闹了起来。

卫凌羽在客栈里住得闷了,步行至云梦泽。那云梦泽是由千百个湖泊串联而成,沿岸青青垂柳,江面烟波浩渺,水光潋滟,风帆点点,远处几座浮岛犹似碧玉,镶嵌在蔚蓝湖水之中,显得楚楚动人。

他赁了一叶扁舟,立身舟头,由艄公摇起撸来,缓缓划至江中,但觉心旷神怡,说不尽的畅快。

正当游览湖景之际,闻得左近琴声瑟瑟,有人唱起歌来: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歌者莺声燕语,得琴声相衬,倍加婉转悦耳。只是曲调中竟隐约带着几分惆怅。

卫凌羽听得心头恍惚,这首歌是《诗经》里的一篇《行露》,是说古时一个女子受人逼婚、坚决不从的故事,赞颂该女坚贞不屈的性格。

听那歌者声喉娇嫩,分明是个妙龄丽人,琴音歌声中的凉意,正如那歌中赞颂的贞女一般,遭受到了不公待遇,是以在此以歌抒情。

他性喜任侠尚气,这时胸中一热,激起了侠义心肠,顺着歌声望去,但见不远处一艘画舫缓缓地漂在江面上。

画舫上珠帘垂幕,隐约可见里面一道坐着抚琴的绿色倩影。便教艄公撑篙凑近。

扁舟划至画舫旁,画舫珠帘被揭起,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丫鬟扮相,冲他福了一福,抬头一看卫凌羽形貌,暗自诧异:“好俊俏的公子哥,长得好像老爷!”柔声道:“这位相公,我家小姐说:相公既有雅兴游湖听琴,何不便上舟来?”

卫凌羽隔着珠帘,瞧着画舫里那人的侧影,心想:“看这人情貌非江湖中人,似是大户出身,怎么不避男女之防,邀陌生男子同乘一舟?”便即一拱手,冲着那画舫道:“小可适才闻姑娘雅奏,琴音凄楚,引人入胜,不意一时忘形,冒昧至此已是失礼,不敢唐突相扰。”

那丫鬟尚未回话,画舫内的女子谦逊道:“如我这般恶钩追音,实在难登风雅,有污清听。”掀起珠帘,探出身来,看清了卫凌羽相貌,怔了一怔,脸上闪过一抹惊色,便即平静下来,道:“我诚邀公子上船品茗,请勿推辞。”

但见她身着一件湖绿衫子,十五六岁的光景,玉颊微瘦、眉弯鼻挺,是个夭桃秾李的佳人,眼角隐隐有些泪渍,模样儿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卫凌羽微一沉吟,足尖在舟头一点,轻飘飘地跃上了画舫。

那少女盈盈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道:“不意公子竟有如此轻功。”原来画舫与小舟间隔着两丈,卫凌羽足下运劲时,小舟只是浅浅一沉,落到画舫时,画舫几乎纹丝不动。

卫凌羽心想:“她既识得这是轻功,遮莫也是武林一脉?我倒小觑了她。”拱手道:“姑娘慧眼如炬,看来也是武林同道了。”

那少女道:“说来公子可不许笑,我自幼不喜女红,好舞枪弄刀,粗识些拳脚。不过看公子身手矫健,我却是不及万一。”请他入内坐定,吩咐婢女煮茶,续道:“听公子口音,不是江夏人氏,不敢请教公子从何而来?”

卫凌羽道:“小可是从关中来的,因与同伴走散,故而南下寻她,途经这西陵县,便在这里暂歇几日。”

那少女笑道:“我斗胆猜测,公子那同伴定是位如花似玉的丽质佳人。”

卫凌羽奇道:“姑娘如何得知?”心想林婉怡虽然杀伐果决,但确实是位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这少女莫非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然怎知自己是找林婉怡来的?

那少女见他这副神情,便知自己猜得不错,道:“我观公子气度不凡,显非浊世俗人,能劳公子不枉千里来寻的,便不是胜不得月宫里的仙娥,也总不在其下。”

卫凌羽这才知道她原来是说笑的,不禁脸上一红,话锋一转,道:“适才闻得姑娘歌声,似是遇上了什么不平,不妨告知小可,小可或能相助一二。”

那少女前一刻还喜笑盈腮,听了这话,立时满面哀愁,道:“这是我的家事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又何必对此介怀?”卫凌羽讨了个老大没趣,不敢再问。

这时那婢女烹好了茶,端茶入内,听了二人对话,禁不住道:“我家老爷要小姐嫁给她不钟意的人,小姐正为此伤神呢!”顿了一顿,见那少女没有责怪的意思,续道:“我们家小姐长得漂亮,这西陵县不知多少人巴望着。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要把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人家做小!”

那少女瞥了婢女一眼,嗔道:“夏荷!”

那名为夏荷的婢女见小姐生气,知道小姐是怪她不该背地里嚼老爷的舌根子,当下不敢多言。

那少女凄然道:“古来男女婚配,无不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纵有万般不愿,岂敢违拗父意?只怨自己命苦。”见夏荷放下茶,纤纤玉手一指茶盏,续道:“这是今年的新茶,请公子品尝。”

卫凌羽觉得她所言极是,合乎女子未嫁从父的本分,可如此一个端丽冠绝的花季少女,要嫁给有妻室的人做小,不免惋惜起来,觉得礼教似乎也不全对。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端起茶盏,见那茶汤黄澄,盏中茶叶芽壮多毫,条真匀齐,白毫如羽,芽身金黄发亮。端起来凑鼻闻嗅,只觉得香气清高,沁人心脾,忍不住赞叹一声:“好茶!”抿一小口,味醇甘爽,回味无穷。

那少女道:“这茶产于洞庭湖上的君山,形细如针,因此叫做‘君山银针’,只在清明前后采摘头芽制作。又因茶芽内呈金黄,外裹白毫,所以有个‘金镶玉’的雅称。”

他是第一次听说这君山银针的名头和掌故,只知荆州以洞庭湖为界,湖北是南阳郡、南郡、江夏郡,湖南是武陵郡、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君山则是洞庭湖中的一座小岛,是道家第十一福地。

这茶叶既然产于君山,且只在清明前后采摘,每年产量势必稀少,可见弥足珍贵。对方与他邂逅相遇,就用这等佳茗款待,教他好生感激。

那少女见他不过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光景,乐得与他多攀谈了一阵,听他口吐珠玑,显是经纶满腹的饱学之士,哪里像个会家子?与他聊得投缘,便道:“我姓卫,贱字怜钗。公子谈吐风雅、气宇轩昂,又有惊人艺业傍身,想必来历非凡,今幸得识荆,不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卫凌羽道:“这可真是巧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小可也是姓卫,草字上凌下羽。”

那婢女突然失笑起来,道:“公子莫不是见了我家小姐,就姓起卫来了?”

卫怜钗听她话里有话,俏脸一红,嗔道:“夏荷,不得无礼。也不怕惹公子笑话。”

正此时,一艘小舟从画舫旁经过,舟头坐着两个汉子,左首那人肩头蹲着一只鸬鹚,正是日前那酒肆里的酒博士。右首的是那日找他一起吃酒的赤膊汉子。

那酒博士唿哨一声,鸬鹚像箭矢一样飞了出去,朝水里一潜,叼起一尾鲤鱼,便即飞上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