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的我,此时终于明白,圣上的病情恐怕很是不妥,而有着“特殊身份”的我,处境也随之微妙起来。
据说圣上自那次敬酒之后有所好转,定以为是“祥云献酒”生效了。在我看来,他也许是心理上有所慰藉,使得汤药更能竭尽其用,才会有所好转,其身体恐怕已是强弩之末,一场风寒便让其再度恶化。
想来爹娘应该早也知晓圣上病情,除了朝政变动的顾虑外,无疑也考虑到圣上迷信术法之道,多半会宣我进宫。只是,若我此行能令其好转便罢,要是没有得偿君愿……
我想到这里,虽不甚明白具体会面临何等局面,但看娘此时的神色,也知道可能会有危险。
“肃太师因事未能及时应召进宫,可圣上这边确是再也等不得了。”赵公公语调突然拔高,“老奴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是为了尽快将府上小姐带进宫。夫人再迟疑耽误了时机,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因此酿下大过,届时,不光是你我,整个将军府恐怕都会在劫难逃。”
他声音尖锐凄厉,语气阴沉,言语中的胁迫再清楚不过了,娘闻之,一直强撑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请公公稍待半刻,家中男子都不在,我是妇道人家,无法做主。一会儿陆将军和小儿就会回来……”娘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紧蜷成拳状,勉力挤出一句话。
然而不待她说完,那公公连连摆手,“夫人还不明白,老奴不过是感念祥云之故,才花了许多时间解释。老奴带着圣谕前来,怎容夫人百般刁难!若是再执意阻拦,莫怪老奴无礼,让这两个不懂事的手下搜府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步一迈,逼到娘跟前,门口两个小厮也随之目露凶光,一左一右走到他身侧。
三人围攻逼迫之下,娘脸色灰白,一双美目中尽显惊慌之色,嘴唇也不自觉地颤动着。
可气!不过是圣上身边的一个公公,居然敢在将军府内如此威逼主母!实在受不了娘被欺负,我推开了偏室的门,脱口而出道:
“我跟你去。”
赵公公和他手下的两位小厮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娘几乎同时圆睁双目,蓦然站起身来,脸上焦灼之甚,看上去似乎快要掉下泪来。
小厮们长得黑面凶狠,赵公公却是白皮圆脸,眼中还有一丝还未收回的凶狠之色。他看到我后,立马弯了眉眼,化作一团和气的模样,微微躬身道:“老奴见过韩小姐,韩小姐此番气度担当,不愧是天降祥云。”
我心中暗自鄙夷,面上却不得已地应付道:“公公不必客气,将军府虽不大,但你们三人,恐怕也要搜些时日,实在是辛苦。”
“小姐打趣,老奴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您和夫人千万别介意。”赵公公陪着笑道。
“既然事态紧急,我可以跟你走。不过,我进宫之后,还是要按照圣上的许可,让肃太师伴我左右。否则,且歌生性胆怯,又受了这一惊,万一状态不妥,影响到术士大人祈福,公公恐怕也逃不脱干系。”我斟酌着提出条件。
“这是自然,小姐不必担心。太师就住在京城中,我们彻夜赶路,定能在明日朝前到西望,彼时肃太师定会在宫中候朝。”赵公公放缓了声音,细细说罢,半俯身,一展手臂,“有请上路。”
娘挪步过来,强挤笑意道:“公公,小女体弱,不耐车马。待我与丫鬟交代几句,与她一同前去,路上也好照拂。”
赵公公眼眸一转,想了想,点头道:“好。只是夫人需自乘府内轿子跟随,老奴带来的轿内有术士大人所施阵法,只得祥云一人乘坐,轿帘都未敢掀开。”
见他说的煞有其事,我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帮迷信头子,做个法还要整全套啊。
见娘面上露出忧色,我附耳轻声道:“娘,既然圣上都相信我是祥云,别人应该也不敢逆天而行,对我有什么伤害。我们虽是分轿而行,但总有下轿汇合的一刻,您不要担心。”
娘勉强牵起嘴角,点了点头。为了让其安心,我故作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抬脚当先出了府门。
门口除了几匹马,果真还停了一部“马拉专轿”。说起来,这轿子外表普通,毫不显眼,不但看不出施了术法,甚至一点皇家气派都没有,着实让人失望。
我正围着轿子腹诽,一旁的赵公公面上带笑,却是寸步不离、见缝插针地督促着,犹如一只苍蝇,嗡嗡地令人心情烦闷。
待我钻进轿厢,一个小厮立刻坐上车梁,赶着马儿缓缓起步。
我打开侧帘,向外望去,见刘公公和另一个小厮利索地翻身上马,不远处,家中的马车也哒哒地移动过来,娘在门口和霞姑交代着什么。
我本来对皇宫什么的并没有太多敬畏,知道娘跟着,也就放下心来。落下帘子后,呆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十分困乏,即便坐着不太舒适,竟然也很快睡了过去。
谁曾想到,这一觉醒来,竟是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