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一个海洋生物学硕士，他也很难产生什么压力，因为他们并不是孤独的……北海是一个渔场，一个由北大西洋暖流和东格陵兰寒流交汇形成的渔场，本身就有大量的微生物囤积于此。

无数的鱼群、水母、海龟、软体动物和甲壳类充斥在这片水域中，形成了稳定的生态链，宛如水族爱好者的天堂。

就连宫崎英子也在一种罕见的章鱼面前驻足了片刻，这只章鱼不到10厘米，头部很大，触手却非常小，比起动物更像某种Q版玩偶一般。

觉察到自己被盯上了，章鱼没有跑，而是在原地拟态变色，再卷起触手把不能变色的眼睛捂住，像是在卖萌。

“加利福尼亚面蛸的幼体，通常生活在水下200米的光合作用带，这只应该是迷路了。”路德维希靠过去，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很可爱，走吧。”宫崎英子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语气还是很淡，但路德维希察觉到她笑了下。

“没想到他们还有兴致研究小动物。”一直挂着通讯频道的玛利亚无奈摇头。

“说明他们心态很好，我最害怕听到的是沉默。”

不知道是乌鸦嘴还是什么的，说完这句话后耳机里出现了越来越强的电流干扰声，很快就完全变成了噪音。格曼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还好不到一分钟就恢复了正常，宫崎英子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播在频道里：

“报告总部，通讯方式已从无线切换为有线。”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我们遭遇了强磁场干扰，指北针已经失效。”

“你们已经进入了它的‘领域’。”幸好早有准备，救生索内部就是一根信号线，连接着阿尔弗雷德号。“现在，把微型摄影机打开。”

路德维希和宫崎英子同时按下头顶的开关，是否用声音交流对于他们俩来说并不重要，过去一个星期他们已经做了数十次的水下协同训练，早已能通过手势和肢体语言秒懂对方的意思。

两束射灯随着摄影机开启照亮了更深处的幽暗，他们已经来到了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领域……即使之前已经熟记了这一片地貌图，路德维希还是被眼前一幕震撼到了。

简单来说，利维坦岛并不是横放在这片海床上的，大部分“岛体”陷入一个直径数公里不知深浅的坑洞中，仅有小部分露出水面，类似盛放在高脚杯里的冰激凌。

如今他们抵达了坑洞边缘，仅仅在外围就游走着许多不被记载的生物，有些标本陈列在基督山号上，有些不知属于新发现还是变异体，抑或是已灭绝的物种。

路德维希深吸着，在观察这些生物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摆脱内心的恐惧感。

绝大多数人对于深海的恐惧都远胜于陆地和太空，有学者猜测，原因在于数亿年前人类的祖先硬骨鱼也长时间存在某些海洋生物的菜单上……被捕食的记忆深深刻进了人类基因里。

射灯的微光被无垠黑暗吞噬，在岛体与海床缝隙的上方，男人和女人渺小的就像两颗沙粒。

“靠近我……靠近……”

路德维希看着前方，那一切问题的根源，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忽然躁动不安了起来，随着越来越接近目标，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战栗着全身……仿佛是自己的另一半灵魂在耳边低语，呼唤他的到来。

为什么这些生物会聚集在这里？为什么第二个心脏会苏醒？为什么……你会存在？

那些埋在心底的疑问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像是盘旋在森林上空的乌鸦。

“你说了什么？”

就在此时，女人喑哑的声音掠过他的脑海，通讯频道里沉默了一会后，格曼严肃地说：

“刚刚没有人说话，你可能因为耳压过大出现了幻听，请适当上浮，重复，请适当上浮。”

宫崎英子回答明白了，随后向着路德维希竖起大拇指，路德维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就在上浮的过程中，他身体里的躁动退却了，取而代之是彻骨的寒冷。

他以为那低语声只是大脑情绪碰撞的臆想罢了，自己只是太想了解这个前所未见的生物了，就像悲伤到极致的人会听见哭泣声一样。

但宫崎英子也听到了说话声……两个人同时幻听的几率有多大？

又或者，那压根不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