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穿过撩起来的厚帘缝隙,容淖清晰捕捉到了他?那异常且失礼的注视。
但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似乎并未具体落到哪个人身上。
他?究竟在看什么?
哈斯全程目睹容淖冷待一位油水十?足的四品官员,认为章翼领最?后的失魂落魄是被?容淖吓的,半真半假道,“我来的路上听小太监们饶舌,说他?原也是京城八旗老姓高门出身的。此番却被?你压得抬不起头,你可真威风。”
容淖一听就知?道她分?明是在暗指那夜金顶大宴上,自己下了他?们父女两的脸面,没?理她的话茬。
心底暗自琢磨方才章翼领陡然变色的原因。
嘴上平淡应付,“今日多谢格格出手相助,下晌我会让人送去谢礼。”
“我不是说了,吃你两个烧梨当谢礼,无须麻……”哈斯猛然反应过来,“你在给我下逐客令!”
还不算太迟钝。
容淖毫不掩饰,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不送。”
平心而论,哈斯性格虽莽撞了些?,但并不多么令人生烦。明晃晃珍珠似的少?女,行事有股野蛮无畏的坦荡,骄如日光,灼消厌憎。
容淖赶人,和她本身没?多大关系,是顾虑她身份敏感,担心拿捏不好分?寸,真弄出什么大事来。
哈斯父亲所率的漠北扎萨克图部是支持世子布和与多罗特汗父子争权的坚实力量。
太子私下与多罗特汗父子勾连,定?也看碍事的哈斯父女不顺眼。
容淖代入自己是太子,假如她同时有两拨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若能?引导双方‘狗咬狗’肯定?比自个儿想?方设法的各个击破来得迅捷便利。
本来她与哈斯父女本就因为与世子布和的婚事站在了对立面。
用哈斯做筏子来对付她这个捏有太子“把柄”的心腹大患,简直是顺理成章。
此计若能?成功,她们两败俱伤,太子只管坐收渔利了。
容淖想?尽早结束这场无妄之灾,不怕接太子的招,却也不会急昏头到什么招都接。
譬如哈斯这种身份敏感的,她可不想?沾染分?毫。
那夜赴金顶大宴,皇帝处理不知?进退的札萨克图汗父女两选择让她出面敲打哈斯,把一切归结为小女儿家吵闹,而非亲自以帝王之名?责罚札萨克图汗目无尊上。
皇帝这般态度明摆了是他?还要用札萨克图汗,所以给他?们留点脸,敲打一番作罢。
容淖不管后续皇帝打算如何用札萨克图汗,她只需从皇帝的态度中衡量出哈斯的分?量便足够了。
若因她的缘故伤到了哈斯,刺激得扎萨克图汗愈发桀骜难驯,坏了皇帝的盘算。哪怕皇帝明知?因由?皆为太子设计,怕是也会恼她不知?分?寸。
毕竟皇帝的偏心眼儿人尽皆知?,妻妾成群,儿女几十?人,真正的心尖子就毓庆宫的太子一个。
她记得幼时有一次伴驾时,听见皇帝回?复内务府奏入,说他?与太后、太子皆不爱食葱、蒜和小根菜,采买来了也无甚用处,让尚膳总管自立夏至秋分?停止采买所有葱与小根菜。
至于宫中其他?妃嫔皇嗣爱不爱吃,谁在意。
从那时起,容淖就知?道满宫里其实只有三个真正的主子。
她想?活得好一点,就得有用。
若是做不到有用,至少?也不能?扯皇帝后腿。
否则,便会沦为被?苛责的废物。
哈斯似乎被?容淖理所当然的逐客态度气到了,怒极反笑。谁还不是个天之娇女了,除了容淖,她这辈子还没?被?人如此嫌弃过。她已几次三番在容淖手里吃瘪,倔劲儿上来,明知?不招人待见,偏要留下给人添堵。
她甚是自来熟地夺过小铁钳,给自己挑了个最?大的熟梨装进小白釉瓷碟子里,然后拨弄用来吸食甜汁的的工具,嗤笑道,“你这金枝玉叶还用上麦秆儿了,雪天泥炉烧梨,可真够风雅的。”
附庸风雅。
她说话间眼神不住往容淖身上瞟,有股‘我已自己吃上了你能?奈我何’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