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片漫无边际的虚无,罗生躺在黑色中央,心脏处还有着清晰可见的被血渍浸染的伤口。
而在不远处,又有一个身影十分疲惫的从虚无中爬起。
她手里抓着的符纸已经尽数燃灭,她看向周围,是自己在生命之余,用的最后一次——
“三空......禁锢......”
周围被一股巨大的蓝色护罩包围,这里的时间,与外界隔绝。
“不要死啊......罗生,不要死......”
她一步,一步,蹒跚着,向着罗生靠近,无比漫长的,遥不可及的距离,就像她知道自己现实里已经死去了一样,那遥不可及的生与死的距离,那段现实与梦境的距离。
“我知道的,罗生你啊,已经在尽力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了......为了救我也好,消灭噬能也好,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砂曼突然力竭的跪倒在罗生身边,口里流着鲜血,静静的注视他紧闭的双眼。
“面对噬能,人类始终非常弱小,我也曾是一直胆小着......直到父亲的离开,再是邻居,亲戚,长辈,朋友......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对你好的人在噬能的灾害下离开......可自己身为医生的女儿,身为一个适能者......只能无能为力的去逃避,因为她知道自己太过弱小,同时又害怕目睹他们的死,甚至连最后一面也......”
她伸出双手抱住了罗生,捂住了他后背的伤口,手心里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环绕在周围。
“很遗憾吧,现实里的我......就连你的最后一面也没能再见,所以......就让我的存在,去弥补死去的我最后的遗憾吧,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我会用我的力量,去做我最后所能做的事。”
这时,砂曼的身后耸立着那只巨大的蜈蚣,蜈蚣躬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治愈一个足以致死的伤口,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呀,摩耶,你亲眼见证的。”
蜈蚣摩耶陷入一段沉默。
“我知道我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因为我和她拥有相同的记忆。”
说着,她面露欣慰的看向罗生。
“他有着十分强大的力量,一份足以纠正世界的力量,他身上背负着的......死亡的诅咒。”
在砂曼的记忆里,因为她之前治疗时擅自触碰了罗生的意识,才搞的自己也背下了相同的诅咒,但她知道尽管没有诅咒,自己也会因为身负诸多重病调理不周而死,所以她并不怪罗生,能治好他,就是砂曼所希望的。
“你现在并非曾经人类的存在,你现在完全可以永远留在这梦境里,不用去接受现实里的死亡,而我也会在这重做与你缔结契约,在这个世界永远的存活,去完成你接下来的理想。”
“可这不是我希望的,蜈蚣摩耶,永远活在梦里理想......那我之前所救的人,我所希望的没有噬能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尽管这里能随我的意志而美好,但这终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没有噬能,真正安宁的世界,我早和你说过的不是吗?”
蜈蚣摩耶很不理解,尽管自己是梦境的造物,是别人记忆的产物,却还要遵行原主人的意志,明明自己已经和现实没有任何关联了。
“而且啊,罗生他......是我所给予的消灭噬能的最大希望了,我相信他......就和相信现在的我一样,一定能够救下他!”
摩耶愣了下,于是重新回到砂曼的体内,最大限度的修复着罗生的伤口,也最大限度的摧残着自己的身体。
顷刻间,砂曼七窍已经开始流血,她紧盯着罗生的嘴唇,微微笑了笑,在这片虚空里,响起了水滴打在水面的声音。
“就连最后想要表达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啊......尽管依旧见不到最后一面,但是能像现在这样近近的看着你......真的——我就已经很满足啦~”
......
水面上,她慢慢举起刀,刀柄对着罗生,继续问道。
“你是甘愿留在梦中,还是如愿醒来去迎接死亡。”
“若要醒来,就拔出我手里的刀。”
她的红瞳目不转睛的看着罗生,见他依旧不为所动,这才开口说道。
“你,难道真要......嗯?”
滴嘟——
平静的水面下忽然荡起了波纹,交错在脚底,罗生看着水面下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看着不堪的自己。
天空灰暗了下来,下起蒙蒙细雨,仿若谁在哭泣。
“如果在一个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地方,又何必去在意它的真实与否呢?”
一片白色花瓣落在了他的影子上,他抬头,看见一把红伞遮在了自己顶上。
“罗生。”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回过头,如天空一样蓝色亮丽的短发少女,身着着洁白的长裙站在他的身后,周围生长着许多长满白恬栀的树,随落雨飘零着花瓣,她举着伞,撑过罗生的头顶。
“砂曼......”
罗生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
“因为这是你的脑海里呀,刚刚不是才见过面吗。”
是刚刚的梦吗。罗生想。也对啊,她现在的存在,也是自己所构想出来的。
“但,那只是......”
“梦吗?”少女即答道。“也是,但那不只是罗生你一个人的梦,是我们共同的梦啊。”
她回头看向身后飘零的花瓣,一片又一片的失去,一片又一片的打碎在雨中。
“好开心......罗生,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好开心!可以毫无保留的和你吐露心声,那些别人一听就会指责你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总会默默的听着,去肯定我,和我立下约定,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做下约定了。”
她把红伞递到罗生手里,自己淋着雨走向白花树下。
“明明过的真慢啊,明明才一起不到两天,就有好多这辈子都没有的难忘的回忆了......对不起啊......不能和约好的一样,陪你等到噬能结束的那一天了......”
她仰向灰色的天空,闭着眼,雨珠同她的眼角滑落。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失约了......都怪我没能救下你。”
罗生低着头,不敢去直视,眼中只有深深的懊悔,突然一双手伸来,捧住了罗生的下巴。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道歉,其实我的死,我自己早就预料到了,身体负载不了那么多的病症,就算是摩耶也无法彻底帮我调理,但若是我一个人的牺牲能换来更多的人健康,远离痛苦和折磨,那么我的苦痛、我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是在这个末世,我所力所能及的事、我的理想......我也很开心,你答应过的,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我,不是吗。”
“真正失约的其实是我才对,无法继续陪你一起见证‘噬界’的最后了,但,无论你现在怎么想,梦就是梦,无论它有多么真实,那都不是我们曾约定过的美好的世界,虚假的美好,本身就是蒙骗自己的谎言。再说我也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啊,因为有人还会记住我,还会时常在梦中见到我,所以......就当是为了我,继续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好吗?”
雨停了,天际划过一道彩虹,海面重新倒映天空的澄净。
“我一直都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定是我们所共同期待的完美的世界,在这个噬界之下,你我都会是未来的见证者......但是现在,就替我去见证——这个世界最初的美好吧,我很期待......”
罗生犹豫间,恍惚的将眼瞥向一边,再次看过去,眼前只剩下无数迎面飘零的花。
“我......真的能见到吗。”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狐耳巫女,重新直面她手里所握着的刀。
“看来,你已经知晓了答案。”
“是啊,毕竟我和她约好了啊。”
罗生握住刀柄,随后又对巫女问了个问题。
“你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是在试图引导我?那么,最后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她的狐耳微微抖动,随后面无表情的凝视着——
“我就是你。”
令人费解的回答,但罗生还是镇静的说道。
“我知道了。”
随即,罗生拔出了那柄四射着红色威光、足以撕裂一切空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