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似是苦笑，又像喜悦，实在很难分辨。

苏七就像做了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说着，也没有什么客套话，也没有跟陆天凯叔侄打招呼，扭头就朝外走去。

“谢谢您了，主任。我们就先走了。”

陆天凯有些尴尬，礼貌地道了声谢，在教导主任的目送下，拉着还有些迷糊的陆晓琪追上了苏七。

出了办公楼，天色已近昏黄。苏七身板挺直，走路像一个军人一般。尽管他身材瘦弱，但那股气势不是随便能装得出来的。陆天凯几步追了上去，好奇问道：“你以前是在缅甸读的书吗？怎么会一个人跑到缅甸去？”

苏七脚步一顿，又接着向前走，头也不回地道：“我是孤儿，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了。有记忆以来我就是跟着收养人住在缅甸。后来他死了，我就回来了。”

陆天凯知道，这些未必是真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会回来呢？是否打算回来寻找亲人？”

苏七沉默良久，直到快走到校门口时，才道：“算是吧。”

等得不耐烦的小吴看见三人走了出来，连忙扔掉了手中的烟蒂，上前几步道：“哎呀我的陆教导，我快被王队的电话呼死了。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久吗？八个科目的试卷，按教导主任的话来说，都是各个科目的老师专门出的试卷，换别人可能多两三倍的时间都不一定能做完。

“你刚才说现场就在附近，大概有多远？”

陆天凯抬表看了看时间，突然灵光一闪问道。

“哦，就在学校后边的城中村，从这边绕过去就到了。走路都不要十分钟。”

陆天凯看向苏七，道：“有没有兴趣跟过去看看？”

陆晓琪和小吴警官闻言都愣了一愣。苏七表情古怪，沉默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陆教导……这，这恐怕不合规定……”

陆晓琪的嘴巴更是翘得老高：“哼，我想跟你去一趟现场都要软磨硬泡好久，你倒好，自己邀请人家。怎么，现在不怕李局长批评你了？”

陆天凯苦笑道：“人家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咱们可还没好好感谢人家呢。再说现在天色也暗了，我想着带他过去，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请人家吃顿饭，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李局长那边由我去说！小吴，帮苏七把行李搬回后备箱，咱们一起去。”

“哎，得咧！”

小吴龇牙咧嘴地答应着，脸色憋得通红地将那行李箱搬回了车上。刚才苏七等人进了学校，他就好奇地试过提了提这个行李箱。少说也有五十来公斤的行李箱，那个少年却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一只手就提起来了。小吴此刻把它搬回后备箱，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力气有多可怕。

···

···

临近下班时间，车子在城中村那种复杂的路况开着不是很方便。小吴将车子停在大路边的停车位上，四人下车步行，朝现场而去。

这是一栋九层楼高的民房，隐藏在一条小巷子的最深处。外表看起来这房子最起码是九十年代初就建起来的。根据小吴的了解，这栋房子每层都隔有十间房，已经全部租出了。房东已经移民出国了，只请了个老头子代为管理。老头子姓叶，附近的人都叫他老叶，据说是个孤寡老人，和房东是远方亲戚。

“根据住户资料和我们走访的成果，这栋房子四楼以上整租给一家大型公司当员工宿舍，四楼以下住的绝大部分都是在附近几家公司上班的白领，也有几户是做些卖力气活的。一楼也有几户是些摊贩，你看，门口摆了些摊车。老叶就住在一楼正中对着大门的那间单间里面。”

陆天凯四人站在大门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看着防盗门上那个老旧的监控探头，道：“说说案件的详细情况。”

“报案人是老叶。据他所说，失踪者名叫王强，六个月前租了三楼309的单间，是左边的倒数第二间。签约的时候，他交了两个月押金和一个月房租，之后老叶下来收租，他都有按时交。但这个月一号他下去收租的时候，敲门没人开。他是昨天报的案，如果从一号开始算，住户王强已经失踪了十天。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城中村人员复杂，有些人临时不租了，不要押金直接搬走的情况也是有的，但我们经过调查，这个王强牵涉了几起涉黑涉毒的案件，所以上头比较重视。奇怪的是，我们调取了大门的监控，这个监控留存的记录有一个月。就在上个月二十号的时候，王强外出归来，从此再没有出现在监控当中。而他的房间我们已经破门进去了，没有任何发现。”

陆天凯哦了一声，道：“也就是说，二十天前，王强回来后就没有再在大门处的监控当中出现过，但他人却不在家中？”

“是的。”小吴道，“我们排查了这栋楼的所有出入口。正常的出入口只有这个大门。所有住户的窗户都安装有防盗栏，正常体型的人是不可能从窗户出得去的，何况我们看过那个王强的照片，他是一个大胖子，身高180公分左右，体重少说也得有250斤吧。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从屋顶。陆教导您看。”

说着，小吴指了指这栋房子的屋顶：“这栋房子后边和另外一栋八层的房子紧紧靠在一起了，中间只留了一道一米来宽的走道。如果王强是从屋顶跳到后面那栋楼的话，才有可能避开楼下大门的监控。可是我们调取了隔壁楼的监控，并没有发现王强的踪迹。”

“嗯。”陆天凯点了点头，“整栋楼只有门口有监控吗？楼层之间没有监控？还有，现场采样了吗？周边邻居走访了没有？”

小吴答道：“是的，整栋楼只有门口有监控。隔壁楼倒是每层都有，不过同样没有发现。现场采样还在进行，周边邻居的走访工作也同样还在进行。王队在上面呢，要不咱们上去看看？这一个下午说不定他们有什么新的发现。”

陆天凯回头看了看苏七，发现他不见了，心中一惊道：“晓琪，苏七人呢？”

陆晓琪朝一旁努了努嘴，道：“在那呢！他刚才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现在蹲在垃圾箱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天凯看向一旁的垃圾箱，只见苏七蹲在那边，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发现吗？”

陆天凯上前两步问道。

“没有。”

苏七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向小吴：“吴警官，这里的垃圾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收的吗？”

小吴愣了一下，搔了搔脑袋道：“这个，没问过，一会我问问老叶。不过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的。”

苏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上去看看。”

陆天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四人顺着昏暗的楼梯而上。斑驳的墙面，潮湿的气味，这里显然很久没有整修过了。来到三楼，一名年轻的警官守在楼梯口，看到陆天凯和小吴时惊喜道：“陆教导！哎呀，你们可算来了。王队他们在里边呢。”

陆天凯和他打了声招呼，犹豫了一下才回头道：“晓琪，要不你……”

“哼，你想都别想！”

陆晓琪大眼睛一瞪，陆天凯只能挂上满脸苦笑，在值守的警官好奇的目光下领着三人朝里边走去。

309室的门口拉起了封锁线。陆天凯深吸了口气，大脑袋探进了门：“哎呀，王队，不好意思，来晚了。哟，鉴定科的同志们也来了。”

陆晓琪和苏七站在小吴身后，屋内传来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行了行了，别文绉绉的了。我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顺手办了个大案子，你迟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赶紧进来。”

陆天凯大头连点：“说起列车上那个案子，我还有个人想介绍给你呢。”

说着，他回过头来，对着苏七和陆晓琪使了使眼色。苏七愣了一愣，陆晓琪倒是熟门熟路，拉起苏七的手就越过小吴，弯着身子钻进了封锁线。

“嘻嘻，王叔叔，好久不见！”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警官看到陆晓琪的时候愣了一愣，不满地看向了陆天凯：“老陆，你又把这丫头带来了。李局长可是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咦？小丫头，你还带了个男朋友？”

陆晓琪脸色一红，连忙将拉住苏七的手撒开：“说什么呢王叔叔！他叫苏七，列车上那件案子就是他破的呢！”

“那案子是他破的？”

在场的其他警官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扭过头来看向了苏七。

苏七难得地脸色一红，随即又恢复那面无表情的状态，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帮了点小忙。”

王队长上上下下把苏七打量了个遍，嘟囔着道：“我还以为是你这丫头扮家家酒的男朋友呢。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行，你们俩穿上鞋套和手套，什么东西都别碰，知道吧？老陆，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过来看看。”

苏七戴上了小吴递过来的鞋套和手套，开始观察起屋子里的情况。

屋子里开着冷气，散乱着生活用品，还有好几袋装有吃剩下的外卖的塑料袋，已经散发出阵阵浓烈的，酸臭刺鼻的味道，吸引了好些苍蝇蚊虫。地上还有些随意换下的，油腻腻的衣物，同样散发出酸臭的味道。苏七鼻子抽了抽，刺鼻的味道令他眉头大皱，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屋子大概有二十平方左右，一房一厅，一厨一卫。房间摆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衣柜和床头柜。床边有一个窗户，窗户是关着的，外头便是临近的另外一栋楼的墙壁，打开窗户便触手可及，也因此房间如果不开灯的话，估计二十四小时都是没有光线的。

厨房是开放式的，锅中有一堆漂浮着绿色霉菌的食物，看着像是泡面，上面爬满了苍蝇和蛆虫。奇怪的是，灶台上虽然也凌乱地摆放了些盘子，但台面却是干净得很。

陆天凯和王队长站在一旁谈论着案情，苏七看了一眼，转身朝洗手间走去。身后似乎有些异样，他扭过头来，只见陆晓琪微微弓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

苏七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呀，我就是看看。”

陆晓琪神情有些慌乱，过后又瞪大了眼睛，嘟着嘴巴哼道：“怎样？就你可以看是吗？”

苏七耸了耸肩，道：“我想上厕所，你也跟吗？”

陆晓琪啊地一声，红着脸扭过头去，又立刻回过头来：“不可以，在这里上厕所，会破坏现场的！”

苏七无奈道：“好吧，你想看就看吧，别一直跟着我就是了。”

“谁爱跟你了，自恋狂！”

苏七摇了摇头，拉开了洗手间的折叠门。这个洗手间不大，大概只有三个平方左右。厕所内的抽风机开着，咕咚咕咚地转。马桶是坐便器形式的，看上去挺旧的，但却擦拭得很干净。厕所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日常用品很少。洗脸台上挂着一个人脸大小的圆形镜子，上面斑斑点点的，看着有些脏。

苏七使劲地嗅了嗅，而后又趴在了马桶边上，仔仔细细地看着。过不一会，他站起身来，就在陆晓琪好奇的注视下，嘴角扯起了一丝笑意。

“你发现什么了？”

苏七点了点头道：“出去再说吧，这里挺挤的。”

陆晓琪这才发现自己都快贴到苏七背后了，不由得脸色一红，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这个叫王强的是一个涉黑涉毒团伙的主干之一，市局扫黑组盯他们很久了。据说他好像吞了一批白货，正在被他们自己人追杀。他的失踪牵涉很多，情况十分复杂，我想可以请扫黑组的同志们配合调查一下他以前的那些同伙，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陆天凯听了王队的话后点了点头，道：“只是他失踪的有些离奇。现场除了他自己的指纹以外，还有几组指纹，但我想以他这么邋遢的生活状态，那些指纹很可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或者是老叶的，价值可能不大。”

王队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眼角却瞥到苏七和陆晓琪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不由得奇道：“还说你俩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俩挤在厕所里面干什么？场合都不挑的吗？”

“王叔叔，您说什么呢！”

陆晓琪脸色大红，苏七脸色有些尴尬。王队哈哈大笑着，正要说话，陆天凯无奈苦笑道：“行了，别调侃孩子们了。苏七，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苏七点了点头，道：“没错的话，这个叫王强的人应该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