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大雾,来得迅疾,去的也快。
铁面女子遁入水中消失无踪,兼之这一地暗器银针,想必是水中另有帮手接应。
墨潼回望大船,那无名人也没再和金宣死战,铁面女子遁走的同时便也入水匿踪。
天卫司甲士中有数人在金宣与无名人的缠斗中被波及负伤,不过并无大碍。只是最起初结成那几座枪阵的长枪叫销骨手给摧折了大半。
江心沙洲上,除了随雾而来的细长银针,还有那铁面女子弃之于地的贴身宝甲,以及那把轮流与廉贞、绛目过招而不露颓势的三尖两刃刀。
“这等兵甲,说扔就扔,好大的手笔…”墨潼盯着地上宝甲与三尖两刃刀,并未上前拾起,只是说道:“姜统领,有劳。”
姜稚步上前去,三人中唯有她的兵刃分属长兵。廉贞远远探去,挑起那件宝甲,四下摇晃,并无什么机关暗器,便又搁回地上,复又去戳探那并三尖两刃刀。
宝甲与三尖两刃刀都叫姜稚探过一番后,都不见什么异样,墨潼这才放心上前,半蹲在沙洲上,探出手,去拾那柄三尖两刃刀。
这兵器入手不轻,较于寻常长枪还要更沉几分,拿在手中有些坠手,虽一时摸不出材质,但能与廉贞绛目过手,也知绝非一般质地。
摸完三尖两刃刀,墨潼又去拎那件罩身宝甲,铁面女子正是凭借此物与自身横练功夫,硬抗了墨潼一记青字诀,便也知其不凡。那甲通体乌黑,有锁子甲、薄钢甲、皮革甲三层,刀剑不侵,难怪绛目也贯它不得。这甲做工纹饰甚是精细,不过尺码偏小,兴许是专为那铁面女子所造,只可惜若着此甲,怕是入水便沉,这女子也只得狠心弃之于地。
“谁家的高手,如此阔绰,倒是让我得了个方便。”墨潼将宝甲与三尖两刃刀一并递给浅川禾,“都先留着吧,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沙洲上还剩那一地银针。
这针十有八九淬上了毒,墨潼便是万万不敢徒手去碰了,止是蹲在那针前细细端详。这银白小针极细,如发丝般,长约一指,质地偏软,打在沙洲上却还是能透地半寸,暗中发针之人定是个深谙此道的好手。
把针用到如此地步的,不论是武学或是人物,都是不多,北地更少。
姜稚亦看出门道,点出大名:“三心宗?”
墨潼点头道:“迷心雨、蚀心毒、钻心伤,一旦散出便号称‘天华落雨’,中一下神仙也难救的三心解魄针,错不了。”
三心宗,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如今已是如雷贯耳的北地八大宗门。三心解魄针则正是三心宗赖以立身的独门武学。三心宗之所以能让北地武林闻风丧胆、避之不及,靠的是这长不过寸许、细如同雨丝的银白毫针,也靠的是如这毒针一般狠辣的三心宗主人。
现如今三心宗宗主梅照衣,江湖风评一如三心解魄针本身。其本就是带艺投师,靠着不俗容貌与武功,嫁了彼时三心宗老宗主的长子,进了三心宗这小门派当儿媳。那老宗主长子叫枕边风吹得耳根子发软,几番请求下老宗主也一时糊涂,竟轻易把三心解魄针法的要诀给传授与了梅照衣。
孰料这梅姓儿媳这厢练成三心解魄针的要领,那厢便施毒计灭了老宗主家连同自己夫君在内满门。一通蓄谋已久的清除异己之下,梅照衣轻而易举就爬上了三心宗宗主的位置,接着便领着已成她掌中物的三心宗,北上投了耶律承天去也。
三心宗由此摇身一变,成了第一批北投大澄的中原宗门,在国难之中专司暗袭各地反澄的江湖侠士。梅照衣也成为了第一位投奔于耶律承天麾下的汉人高手,她所过之处,江湖义士尸横遍野。日后耶律承天攻下大墨旧都,位登九五,进而执掌北地半壁江山,三心宗与梅照衣的拥立从龙之功,自是无需多言。
而随着耶律承天的铁蹄踏破大墨旧都城门,“正剑”蒋湛孤身一人护着家眷与先帝夫妇并墨淞墨潼二子南下,曾在金陵以北迎战大澄追兵,以一敌三,妻儿尽丧,自此身落病根。与蒋湛交手的那三位大澄高手,时年二十五岁的梅照衣即是其中之一。
梅照衣如此的“尽心竭力”,说是汗马功劳都不为过。耶律承天,又或者说萧绰燕对她的赏赐提拔也毫不吝惜,北地武林亦给了她“梅雨妃”的尊称。种种奖赏之中,阴毒狠辣的梅照衣尤为偏爱金银珠宝、玛瑙翡翠这等俗物,更有人传她在如今的三心宗地下建了一座宝库,专用来放她这些财宝。
不过手段为人固然狠辣,梅照衣于武学一道颇有才学却是毋庸置疑。细针终归分属暗器,若不能先发制人,则必被压制三分。光明正大单独放对之时,三心解魄针便先天有劣,这让三心宗最起初只在八大宗门中混了个倒数第三,比青池院高上一位,垫底的仍是大澄朝堂喂饲的鹰犬寂门。
为补上三心宗本门武学这处缺憾,梅照衣费数年时间,以三心解魄针心法为根基,糅合己身原本剑法,倒当真创出一门颇合三心宗周天运转的细剑术,号称“小须罗剑”。这门诡谲的细剑术让三心宗门人如虎添翼,再不是江湖中所传的“不善明战”。更有甚者,有少数门人不练针法而专学细剑,已殒大澄二十八煞中的“细蝎子”张三白正是其中翘楚。
“点将台、青池院、三心宗……这已经是第三个掺和进来的北地八大派了,这群人进出大墨和回家也没什么二致。”墨潼直起身子,看着水中那具顺江渐远的水鬼尸体,“无名人、铁面女,还有这不入流的黄河水鬼,也跑来搅事,这儿可明明是长江。”
墨潼回望那遭雷火弹轰击而渐渐不堪重负的天卫司舰船,“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阻我入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