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夏乌为中心,方圆二十步内,赤红剑罡翻涌,覆雪尽融。
那剑罡还欲再度漫涌,叫墨潼一剑划地,斩出一条以厚重剑气所构的沟壑阻拦,这才被迫止步。
飞雪连天,夏乌还是那个夏乌,只不过是眸光失了方才温度,本就剔透澄澈的瞳孔此刻更是淡漠如平湖映月。
红裙的女子不再有所掩饰,倒持流火,插入雪地中,似是并不急于动手,而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此,倒是有劳墨潼先生费心了,捏着鼻子,陪我演上这么一出。只是先生如何识得是计,小女子又是哪里露了破绽?”
墨潼只是抿嘴笑笑,“我从未识破过,只不过是愿者上钩。”
见那夏乌面有不解,墨潼缓缓挪动着脚步,“我的确未能抓得什么确凿证据,你那封滞雨堂的手书做得足够以假乱真,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便是唐馥本人亲至,兴许也会疑惑自己是何时写的这封书信。”
“但我深入蜀中,人生地不熟,又早知你大澄在此有所准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这么怕死的人,又怎会如此轻动,胆敢孤身一人驱车策马入锦官城?”
夏乌似是会意,轻轻笑道:“所以墨潼先生此行,形单影只,是专为引诱我等出手?”
“不错,看来你的脑子比郁孤楼那些家伙要灵光得多。”墨潼颔首,言谈间还不忘嘲弄两句自己的这个老对家,“我此番举止,专就是为了投石问路、打草惊蛇,探探你们这些鹰犬究竟耐不耐得住性子,会不会在我入城前的最后一步动手。”
“既然如此,你这条上钩的大鱼,手中那封书信即便是做得再真,我也决计不会尽信,更遑论上你的当了。”
言语间,墨潼横剑按指于绛目之上,他的指节被冻得微微有些发红,一路轻轻拂过,拭去剑上雪尘。
“原来如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墨潼先生的计策更胜一筹,小女子明白了。”夏乌的眸光凝在墨潼身上,又不着痕迹地划过墨潼身后、二人来时的方向,“那墨潼先生又怎知我为少阴剑君?莫不是我大澄中有人透了底?”
“怎么?以言语拖了一段时间,发觉援兵还是未到,便打算故技重施,再拖上一阵?”墨潼语气有些揶揄。
“夏姑娘转移话题的手段也未免太过拙劣了。不过,我奉劝剑君姑娘还是莫要等了,你的援兵来不了的,我的人手既然俱未带在身边,那不妨猜猜他们现在在哪?”
“不愧是墨潼先生,便连这一步也筹算到了吗?”被看破心思的夏乌神色不改,轻轻将流火抽离雪地,吞吐着的赤色剑罡也随之收敛,“但那所谓援手,也只不过是为了速杀先生的求稳之举,来与不来,都无妨。”
墨潼则突兀笑问:“听你这般口气,那想来你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凝神牵引的必杀剑技,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夏乌闻言一怔,落雪重新在她的身旁纷飞,面前这个男子今日已令她数度捉摸不透,反倒是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被墨潼接二连三地一眼洞彻,竟像是无丝毫隐秘可言,“先生竟连这也知晓?那为何还要容我拖延?”
“我说了,你比郁孤楼的脑子要好使。”风雪之中,墨潼随意挽着剑花,另一只手敲了敲脑门,“拖延时间以等候援手,这不过只是个用来遮掩的幌子,实则是为了养蓄你这必杀一剑。不过,若非是刻意想要见你这一剑,我倒也不会顺着你的意,同你废话这么久。”
“那么,出剑。就让我见识一下少阴剑君的全力一剑,让我看看这必杀一剑究竟能不能必杀我!”
夏乌不再答话,只是轻轻呵出一口气,三九天,这口气却并未在凌冽的寒风中凝出白雾——她周身的方寸之地早已被剑气炙烤得如同盛夏。
剑罡再度翻涌,夏乌双手同握流火起剑,炽热长剑的剑锋直指墨潼。
“先生瞧好了。”夏乌轻声说道。
墨潼亦做起剑势,掌中的绛目似是棋逢对手,青气缭绕于其上,竟也颤出阵阵嗡鸣。方才他放任夏乌刻意拖延蓄招,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养出了一记剑意充盈的青字诀。
“来。”
话音刚落,少阴剑诀中的必杀之剑眨眼便到,掀起阵阵炎风扑面!流火直冲而来,一路上卷起漫天沉雪,那雪花一瞬即融,化为缭缭白汽,丝丝缕缕地缠于剑锋之上,令这一剑凭添八分写意。
长剑流火,蒸雪化汽以为饰,一剑挑风雪。剑主夏乌,红裙漫卷,嫣红衣袂于寒白雪景中绽开,宛如盛放红莲。
剑生红莲,剑锋所及之处,可直抵南方炎天。
迎着炎天红莲而来的,是一座无边青山。
如今的墨潼经脉尚稳,剑心清明,故而这记青字诀,相比起流玉庄中强弩之末、竭泽而渔的那一记,威势还要更胜几分。
纯青剑气凝在一处,在长久蓄意之下厚积而薄发,攒出一道悠长的劈风洪流,轰然而去。
下一瞬,一声堪比雷火弹的炸响夹杂着兵器独有的碰撞声冲天而起,自二人兵器相接处激起无数道骤风,搅得二人衣袂乱舞,方圆三丈之内树木摧折,五十步内飞雪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