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陀若望率众北上祭山的这一年,林家幺儿子刚满十六周岁。林宏践行了当年对自己许的承诺,林家没有再生孩子,也给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儿子给予了最多的爱。
幽州府光景最好的那几年,兴办私塾成了一时之风气。宁余乡也来了几个科举上高不成、低不就的秀才,办了一所规模不大的学堂。收的学生无论年龄,一律教授基本的读书写字功夫,有时也教算术。
林家靠着往南方卖粮食的商路,攒下些积蓄,便送小儿子去念私塾。父母亲希望他能学点识字和算术的本事,将来靠这个谋生。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认字的速度比同龄人都快上许多,也有文章学问的天赋。教书的秀才说,如若不是哑巴,林幺也是个科考取功名的好苗子。算术的天分也极高,十岁的时候,算账的速度已经比同村专门的账房先生还要快了。
可惜好景不长,乾平三年的雪灾之后,私塾的学生逐年减少。哪怕改成了半日上学,半日留给学生的新制,收费也减半,颓势仍然无法阻挡。
秀才们离开宁余乡的那会儿,私塾里只剩下了林幺一个学生。带不走的书本便都留给了林幺。这让林幺在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之余,仍然有自学的机会。
四月底的一个下午,在家吃过晚饭之后,林幺像往常一样来到宁余乡西北侧的一处高地上,打算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继续阅读那本还没读完的记载古代名士言行的书。
因为不会说话的缘故,林幺其他感官都非常敏锐,常能察觉别人无法察觉的事。
太阳刚刚下山,天还没有完全黑,天边的云雾将橘红色的阳光折射过来,顽强地照亮了林幺手中的书册。就在这时,林幺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那声音像是沉重的鼓槌在敲击地面,那声音越来越大,搅地林幺无法再专心读书。
他颇感烦躁,但心底又不由得生出几分莫名恐惧。“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心里好奇着,林幺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北边!是北边传来的!”
将书别在束裤子的布带上,林幺从高地上跳下来,穿过星罗棋布的民房,向宁余乡的北侧走去。
“是祭山的军士回来了吗?这是骑马赶路的声音?他们跑的也太急了些。”林幺暗自推测。
宁余乡的北侧是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河,算不上宽,但河床非常深,常人无法跨过。由于北边是人迹罕至的森林和山脉,宁余乡没有向北交通的需要,只有一座十分简陋的木桥架在河上。平日里最多的用途是供附近的孩童到对岸玩耍,要是被父母发现了,还少不得要责骂几句。
但要是有人想经宁余乡往北方去,这岌岌可危的木桥就是唯一的出口。前些日子,沙陀若望率领的幽州兵正是经这座桥北上祭祀山神的。
林幺往这边赶,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大。快到桥边时,马蹄声骤然停止。已经吸引了许多村民聚集在桥头,伸着脖子向东北方向看去。林幺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山头上几个骑马的人影。其中有几个是幽州兵,林幺还记得他们出发时的样子。另外几个十分古怪,穿着林幺从未见过的奇怪衣服。
他想向外挤挤,以便看得更清楚些,有人说话阻拦他:
“林家那个哑巴,别往前去了,山上那些人有古怪。”
林幺很想告诉他,自己是来看哥哥的。他的二哥林叙伦是祭山的幽州兵中的一员,他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哥哥有没有平安回来。但他没法开口,只得向那说话的人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向前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