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着蓑衣和范凌远一起在院中等待,听到外面有点儿动静就要起身,锅上大儿子今日亲自下河抓的鱼都不知道热了几遍。
“范老兄,别忙活了,我喝口水就走,城门那群兵痞子二更天后经常偷偷摸摸睡觉,扰了他们清梦,我怕也是进不了城。”孟老伯连连摆手道。
喝了温水,范凌恒让哥哥赶紧扶着老爹进屋吃饭歇息,亲自送孟老伯出门。
孟老伯牵着缰绳,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范凌恒道:“小先生,这里是一两银子,你拿着。”
范凌恒心中又惊又暖,他把布包重新塞回去接连道:“使不得,老师已赠我文具,又借我书籍和字帖,小子怎么好意思再受老师恩惠。”
孟老伯呵呵笑着又把银子推回去:“老爷说了‘若那小子不肯接受,你告诉他,学宫学子必须穿着白衫,明日给他放假一天,去买了白衫再来,否则就不要来学宫了!’”
范凌恒心头一阵暖意淌过,但又被孟老伯模仿先生的语气搞得哭笑不得,清楚这是先生要自己必须收下这笔钱找的借口。
他接过布包,用手一摸,里面有四五颗大小不一的碎银。
趁着孟老伯爬上马车的功夫,范凌恒连忙取出一块中等大小的银块递了过去:“孟老伯,今日实在麻烦你了,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孟老伯摇了摇头拒绝道:“小先生,我跟着老爷已经三十多年了,从小我们一起长大,后来他考上进士,我都替他感到高兴。”
“可后来他来到这儿经常在我面前后悔着说,如果他当年能再努力些,考入二榜,而不是三榜,恐怕也能留在京城或者在离家更近的地方为官。”
孟老伯顿了顿黯然道:“我不懂得二榜、三榜除了当官儿的地方不一样,还有什么其他区别。”
“但我知道老爷在这儿过得并不开心,他年龄大了,也没想过去京城当什么大官,就想回去离绍兴近一点儿,能时常陪着老老爷就行。”
“但是他说他想要调任或者升迁,就得能教出几个好学生,满足什么三年一期的考满才行。”
“你小小年纪就能得到老爷青睐,肯定是老爷觉得你能考上进士。如果小先生真有心的话,就好好读书,争取考上进士,让老爷能尽快升迁离开广东,回到浙江才是真的对老爷好。”
孟老伯拍了拍范凌恒的肩膀,驾着马车,顶着星光逐渐消失在范凌恒的视野里。
范凌恒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送礼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
见人就送礼是当时做基金、从事金融行业留下的坏毛病。
他想着礼多人不怪这个大道理想必在哪儿都是行得通,没想到遇到孟老伯这种忠心耿耿的家仆。
这在后世一切“向钱看齐”的社会氛围中可不多见。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孟老伯一番话倒是让范凌恒知道教谕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才对自己另眼相待。
不过这世界上的人本来就各自有各自的欲望,各自有各自的坚持,教谕对自己好,纵然他有着别的想法和动机。
东西范凌恒实打实收到了,他又不是白眼狼,肯定要惦记着孟教谕的好。
他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好好读书,早日高中。
外面繁星点点,屋里漆黑一片,可对于前世爱熬夜的他来讲,此时正是文思泉涌,思路敏捷之时,他撸起袖子,今夜准备大干一场。
注1:
凡京城夜禁一更三点,钟声已静,五更三点钟声未动,犯者笞三十;
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
外郡城锁各减一等其公务急速疾病生产死丧不在禁限;
其暮钟未静晓钟已动巡夜人等故将行人拘留诬执犯夜者抵罪;
若犯夜拒捕及打夺者杖一百因而殴人至折伤以上者绞死者斩;
——《大明律·卷十四军政·二十条·夜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