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个国家是如此的贫穷,人民的生活是如此的困苦,他应该在神的指导下为他们传播福音,拯救他们的灵魂和身体。
他觉得自己背负着一个伟大目标,他要让神的光辉洒满这个国家,他甚至愿意为这个目标贡献一切。
而玛丽医生也是这样想的,这从她和爱德华传教士的对话中就能听出来。
穆琼并不喜欢这两人那理所当然的想法,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不是坏人,有时的很多做法,还挺可爱的。
尤其是他知道,这次义诊之所以会叫上那么多大学生当志愿者,是因为在郑维新他们之前从大学毕业的医生,都不愿意去小地方执业的缘故。
西医稀缺,毕业之后很容易就能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找到工作,工资还很高,一个月少说也有几十块,自己开诊所还能赚得更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愿意去小地方行医?
这也是人之常情了。
但像爱德华这样的,被他们国家的政府忽悠来传教的虔诚的教徒,却觉得这是不应该的,他们自己时常去为贫苦百姓治病传教,也希望郑维清这样的大学生,在毕业后能做点什么。
所以,他们叫上了一群志愿者,所以,发现来这里治病的人变少了,他们就想去更加贫困的地方。
“可是去别的地方,我并不能照应到你们。”林寿富听了玛丽医生的助手的翻译,有点着急。
“我们并不需要照应,上帝和我们同行。”玛丽医生道。
“这样吧,在这边留下四个志愿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继续为人治病,剩下的人……我们去别的地方。”傅蕴安道,他用说了一遍,又用英文说了一遍。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留在林家的四个志愿者,是两个女志愿者,以及不跟穆琼同房的那两个男志愿者。
那两个女志愿者的学习本来就好,这三天又一直在给玛丽医生打下手,已经能独立应付一些病人了,那两个男志愿者要弱一些,但可以留下来保护这些女志愿者。
至于其他人,他们上了马车,第二天一早就继续前行。
这次,马车走了半天,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子里。
这里没有人安排,也没人提前通知过,再加上这里离上海更远,消息更加闭塞……一开始马车进村的时候,很多人好奇地过来看,但等爱德华从马车上下来,这些人立刻就跑了,还有人朝着他们扔石头。
林寿富跟着来了,他见状连忙去找了村里的村长,说他们一行是来义诊的。
但村长并不同意,甚至觉得他们这些人都是搞巫术的,洋人还会把人开膛破肚……
“我们都是医生,免费帮人治病的,并不会对人开肠破肚。”傅蕴安见到林寿富没办法说通那个村长,就上去一起劝说,还拿出了他们带来的一些证件。
说来也怪,林寿富不能说服那个村长,但傅蕴安出马,详细解释他们的来历之后,那个村长竟然就同意了。
只是他不愿意为他们安排好点的住处,而是让他们住在村子的一个破庙里,想要让佛祖压着洋妖怪。
穆琼:“……”
好在,爱德华和玛丽听不懂这里的方言。
说实话,就连穆琼听着都有点吃力,这里的方言和上海的苏州的相似,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破庙是四四方方一个庙,中间有个不大的院子,中间有个灰堆,地上插了些燃尽的蜡烛和烟。
这里左右两边有些房间可以住人,正朝着南面的大屋里,则供着一个佛像。
林寿富是个好人,也是真的尽心尽力地想为老百姓做点什么,办事特别麻利。他买了一些稻草破门给大家铺床,又去张罗吃食,还不忘给这里的百姓宣传,说是可以来庙里治病。
然而,破庙门口围了很多人,但并没有人进来找他们治病,还有孩子正看着热闹,就被当娘的扭着耳朵拖走了,不许他在这边玩,怕他被洋人开肠破肚吃了。
不过,虽是如此,到底还是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很瘦,脸色苍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你们能把我的腿治好吗?”
“林家的,你怎么找他们治病?”
“你不要命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治病都不要钱!”
……
“我这腿要是好不了,一家子都要没命。”这男人道。
破庙外头的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没人吱声了。
而等这男人卷起裤子……穆琼等人都被惊了惊。
他的腿摔断了,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伤口上敷了一些不知名的草药,肉已经烂了,散发出一些古怪的味道来。
都这样子了,他还能站着,着实不容易。
玛丽医生几乎立刻就道:“这需要截肢!”
这样受伤严重,还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腿要是不尽快处理,很容易就会致人死亡。
“你这样的伤势,我们建议你截肢。”傅蕴安也道。
“把腿砍掉?”那男人问:“那我以后怎么办?我家里没地,老婆孩子就靠我当长工养活……而且,砍了腿还能活吗?”
傅蕴安沉默,而这时候,又有个瞧着年纪不小的老太太来了,她有点怕爱德华,不敢进庙,就在庙门口对那男人喊:“老三,你怎么跑了,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等着我给你敷药吗?这是我从大师那里求来的神药,隔壁村的老李以前身上烂了,敷了两次就好了……敷了要是不好,就再吃点。”
老太太的手上拿着一片粉皮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那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老李死了。”
“那是他心不诚,大师很灵的。”老太太道:“我是你娘,又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