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觉得,有必要给黑山老妖一个面子!
他对黑山老妖的态度,已渐渐地由鄙视变得有些尊重。
因为,通过这一阵接触,觉得这人虽然贪了点,可对朝廷还算是忠诚的。
他觉得这个遣唐使,似乎并不像他那些后世子孙一样不可理喻。
他起身从坐垫上爬起来,感觉有些酸软发麻。
前世的经历,一直是坐椅子,几乎没有盘腿的习惯。
他离开了茶室,又来到了庭外的一排洞房。
只见这些称之为洞房的帐篷,从外面仔细扫视进去,每间帐篷都是灯火通明。
真正的新郎官,张怀德究竟是在哪间洞房?
他正准备用神识搜索,然而发现根本想都不用想。
只要有家丁把守的,必定就是张怀德所在的帐篷了。
因为,其他洞房如果张怀德没在里面,家丁肯定会有浓厚兴趣和他们的新老婆卿卿我我的。
这不占的便宜,白不占。
赵勇对与民同乐,有了新的理解。
也许,他们现在已经进入状态,开始真刀真枪地干了。
“郎君,你找阿爷?”把门的家丁问他,脸上带着为难之色。
“是,京畿陈仓县县令陈明府拜访。”
“这恐怕不行吧!”
“他真的有要事相商,请父亲出来一叙呢!”
“刚才将军吩咐过,天大的事日后再说。”
“这个的确是天大的事,因为有山贼!”
“山贼?别说将军了,我都耳朵磨起茧子了。你去告诉明府,山贼日后再说!”
“真的日后再说吗?这有些不妥,万一耽误了大事。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恐怕就不那么好办了。”
“你放心,刚才将军的确是特意给小的吩咐过,天大的事情日后再说。”
“好吧,你说的,就日后再说。”
就在赵勇正准备返身离开时,洞房帐篷帐篷布帘掀开,露出了一个肉乎乎的人头,正是张怀德本尊。
只见张怀德面带不悦之色,满头油汗,脸上哈哈冒着热气,头发蓬松的样子,应该是正在里面瞎折腾。
“二郎莫走!”
赵勇有些尴尬,躬身问道:“阿爷,有啥事?”
“你找我有啥事?”
“陈明府登门拜访,说是贺喜阿爷。”
“知道了,你要他回去,日后再说。”
赵勇心里很清楚,张怀德比陈明府要高好几个等级。
古时候,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县令。
在从四品上等级的父亲眼里,甚至比家丁还不如。
不过,这些家丁并没有明确的职务等级。
但是,架不住他们主人的等级很高。
做跟班的自然说话也有些底气,逢人也便高看一眼。
“诺,我回去禀报他!”
“记住,日后再说!”
赵勇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扫过其余洞房,均传来男女欢笑之声。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恨不得捂着耳朵飘过。
但是,这么做很显然有失体统,像个女流之辈。
他就干脆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茶室。
然后,将刚才的情况做了禀报。
陈明府好像已经预料到,还是这个结果。
他脸色骤然一变,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就从垫子上费力地爬起来,站起身来准备打道回府。
黑山老妖出于礼节,自然也要对他做挽留。
“陈明府,要不今天在将军府休息,明日再说?”
陈明府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陈仓县最近山贼很猛,我怕会有更多山贼出现扰民。请明日禀报将军,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事,千万不可大意。况且,我现在还没找到合适对策,也不知该如何对朝廷禀报。”
“是,尽管放心好了!”
“就这样!”
陈明府脸上写满失望之色,还是很快登车,打道回府了。
“黑山君,你说将军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怠慢了?”
“怠慢?陈有德不知好歹,明明可以早来!偏偏要等你父亲办事的时候来,这是不是有些不知趣?”
赵勇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陈明府的本名叫陈有德。
“他也不想,不是说在半路上遇到山贼了?”
“遇到山贼,咱们这方圆几十里山地的森林多了去,我咋没遇到?”
“如果真有山贼,那我们得尽快想到应对之策!”
“所以,我才决定要办个军武学堂,培养我们自己的府军,除了对付那些蛮夷,顺带对付这些山贼!”
“当然,对付山贼,这是第一步。将来,我们还可以帮助朝廷开疆辟壤。”
“担子放在你的肩上,你要坚持住!”
“我对布老虎挺感兴趣的!”
“布老虎?在你父亲洞房内。不过,那只老虎应该乖乖地静卧在床,不会胡乱折腾的。”
“还有你说你创制了禽言兽语,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赵勇笑道。
“禽言兽语很简单,其实就是些简单的音符!”
“音符?难道是乐谱吗?”
“是,就和唱山歌差不多!”
“愿闻其详。”
“在蛮族之中,他们男女之间的婚配,通常是通过对歌去完成的。而对歌的过程,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我的禽言兽语就模仿这种形式,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好像不明白。”
“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的小郎君,居然也不明白我?”
“有点奥妙,我确实是不明白!”
“好,我再问你,你有没有感动的时候?”
“你说我被什么事情感动?”
“是!”
“当然有,岂止感动,而且是感恩戴德!比如说,我和我的新婚妻子,被那些铁勒女子吊在树上的时候,已经处于千钧一发,万分危机。结果你带着人赶到,把我们救了下来。所以,我很感动。”
“这种救人的行为让你感动?”
“差不多吧!”
“我是说,有什么话,通过什么话,说什么,触动了什么,你就很感动。”
“要说感动的话……”
赵勇想起了,刚才在张怀德的卧房之外,听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番私密谈话,他的确是很是感动。
可是,这种话又不好直接对黑山老妖说。
“你可不可以不这么想?其实,禽言兽语不能单单只提某一种方式,比如说吆喝、说话、唱歌,还可以添加眼神之类的。”
“有点意思,黑山君说来听听。”张小斐说道。
“我小时候和一条小狗是朋友,这只小狗通过察言观色,知道我想让它做些简单的事。比如说,家里来了客人,它汪汪叫,我就要它闭嘴,嘴里吼它一两句闭嘴,然后又做出驱赶动作。它如果再不听话,我就把小狗的头打一顿。这样,狗自然就听话了。”
“懂了懂了,有道理。我觉得你这个思路很不错,在禽言兽语里,我们其实还是要加上些动作的。”
“这只老虎,我已经驯化得差不多了。但是,确实还有些不太尽如人意的地方。它虽也能察言观色,但我很少通过眼神之类的提醒它。”
“如我刚才所说的,其实多管齐下更有成效。”
“有道理,你提醒了我。如果用多管齐下的方式,对之进行训导的话,效率就大大提高。”
“军武学堂尽快开办吧!”
“嗯,在学堂里,你要当孩子王了。这些个学子,一个个都是非常的聪明。”
“是吗?”
“确实是,非常聪明。因为,我对他们做过测试。如果测试不过关,肯定是不收的。”
“那……难道不怕遇到傻瓜?”
“傻瓜倒不一定。对了,你弟弟张怀水,他是个傻瓜。”
“不,我觉得我那弟弟并不傻。话说他父亲结婚,他没露面,这就不是傻瓜!”
“好像有点道理,还真是。这阵子,大郎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没打听!”
其实,赵勇也曾通过神识搜索过。
可是,却没法找到这个老弟,究竟身在何处。
“我想,他恐怕只到一个地方!”
“哪里?”
“对面山上,有座破庙。他很喜欢到那里去玩。”
“破庙有啥好玩的?”
“这就是他的独特爱好了。”
“哦?”
“在这破庙,有一尊山神。他通常喜欢一个人爬到山上,然后在那山神面前坐半天,和山神聊天。一聊,就聊上个大半天,肚子饿了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们派人去催,他恐怕天黑也不会下山,就是这么神奇。”
“看来真是傻人有傻福,懂得享受。”
“你那弟弟的确是命很苦,你大娘的情况,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是,这毕竟是将军的私事,我又不好干涉。”
“你跟我阿爷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跟你阿爷关系还挺不错的!在这里,咱们各管一摊。”
“你管的是什么?”
“我管发财,他管当官。这散关,是个交通要道,每天都有大量商队经过,有的是胡商,有的是汉商。我帮他们弄公验过关,他负责提供并盖章放行。”
公验就是唐时的通关文牒,还有身份证明之类的。
没有这东西,即使过关,也到不了长安城。
半路上,如果就被官军抓了,则会被关进大牢,财产充公。
因此,就是个来钱的水龙头,他们两人互相配合,根据需要时紧时松。
如果商队财产很多,而且又很名贵,不给他们送礼,就会刻意刁难。
“你是不是雁过拔毛?”
“倒不是,这些商人一个个贼精得很!他们要什么?其实比谁都清楚。”
“这么说来,你这些年应该是积攒了亿万家财?”
“照理来说应该是,但是实际上又不是。”
“何以见得?”
“因为,我也需要大把地撒钱。”
“你既然和我阿爷是朋友,想必应该不用花钱?”
“谁说不用花钱,至少你父亲就要用钱。刚才,你父亲对山贼的情况不感兴趣,是因为对付山贼就要花钱。朝廷剿匪,需要出人、出力、出钱、出时间。但是,很多情况下,是远远不够的。这就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究竟如何想办法?”
“就需要我们自己弄钱。如果自己没钱,朝廷还是会怪罪下来的。可是,朝廷不给钱粮,我们还是办不成事,问题就在这里。”
“不管你办不办得成事,如果你办不成,就会降罪于你?”
“对,前一阵,我和你父亲商议,希望通过直达天听,让你上道,朝廷给你一官半职,让你能够有所作为。”
“我阿爷没提过!”
“在陈明府来之前,我以为是朝廷王公公会传旨下来。”
“朝廷王公公,难道也是你们在朝中的朋友?”
“是,王公公是天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天后娘娘最喜欢王公公了。”
“王公公难道能说会道,或者说相貌英俊,或者有其他优点?”
“你都说对了,王公公还真有这些优点。当然,他最大的优点,你恐怕想都想不到。”
“这个,愿闻其详。”
“王公公善于歌舞,就是说能说会跳,能说会道。歌舞绘画是朝廷最大的事,天大的事都比不过这些。所以,高宗皇帝和天后娘娘都很喜欢他。因为,只有他才会逗得天后娘娘天天开心。”
“难道,天后娘娘不开心吗?天后娘娘还有不开心的事?”
“天后娘娘当然有不开心的事。据说,天后娘娘在太宗皇帝去世之后,做了几天尼姑,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就是王公公想办法,把她从尼姑庵里给捞了上来,又和皇帝在一起!”
“这有些乱了,如此说来,似乎不太符合礼制!”
“什么礼制不礼制的?你也许知道了,这天后娘娘最早是太宗皇帝的才人。太宗皇帝驾崩之后,自然就要被遣散了。但是,高宗皇帝早已经和她偷偷对上了眼!”
“这倒是趣事一件!”
“天后娘娘本身也是绝色美女,而且口齿伶俐。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她极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知道什么时候该消失。”
据说,当初高宗皇帝到尼姑庵偷偷探望她时,天后娘娘还写过一首石榴裙诗。
赵勇知道,武则天实际上曾写过《如意娘》一诗,捎给太监送给高宗。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原来,这好心的太监,正是王公公。”
“这首诗,从文学品鉴上来看一般般。但是,诗所传达的意涵是非常明确的。”
“明确什么?”
“那就是救我!”
“你二郎君,可真会开玩笑。”
“是,的确是这个意思。”
“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你和你的新婚妻子,也是有许久没有消停了,该好好休息。”
“好,这里就拜托黑山君了!”
“什么拜托不拜托?大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今夜还得继续筹划开办军武学堂之事!”
“那就一并感谢!”赵勇拱手道。
再说,陈有德打道回府,在路上越想越气。
加上一路来不顺,简直是要气炸了。
他的随从衙役,名叫王食,是个察言观色的货。
知道自己主子很是不爽,于是就在旁边煽风点火道:“明府,张怀德是个无耻小人,不知好歹,要不咱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陈有德自小是个落魄家族出身,受尽了歧视,后来参加了科考,本来他应该可以拿个榜眼的,但是当时没有足够的钱去贿赂考官,结果差点名落孙山。
后来,还是得到了上面某人的赏识,就让他做了个县令。
尽管陈仓县离京城不远,但是生活水准也因他这些年来没多大起色。
他虽没做多大的恶,但却总是喜欢巧立名目。
而这几年,各种名目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讨伐山贼。
讨伐山贼需要花很多钱!
他和张有德两人算得上是狼狈为奸,互相利用。
这一次,他本来是想借大婚道喜之机,再和张怀德商量捞一把的。
可是,这老小子却为了床笫之欢,让自己坐了冷板凳。
说冷板凳也不合适,因为在唐朝的时候还没有板凳的说法。
他越想越气,所以一直在生闷气。
以至于他不停地骂马车夫,把车开快一点。
马车夫哪里敢违命,就拼命地抽打。
两匹马受到了惊吓,就开始扬蹄,发疯般地狂奔起来。
过了一会儿,陈有德感到有些无聊。
就问王食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王食一听,立马就明白过来。
“放心,明府。我已经交代过了,要他们抓紧赶制。”
“我就不信,按照你所说的赶制,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我们的人就在山上破庙。在庙堂之中,原有个和尚,被赶跑了!”
“听说那个和尚,其实是个花和尚,占了不少上山烧香的女子便宜。就这样让他跑了,岂不是便宜了这个秃驴?”
“明府,理倒是这么个理。但是毕竟也是条人命,弄不好我们会惹祸上身!”
“那有没有知道他的下落?”
王食摇了摇头,答道:“这不用管,放心,我们已经把他弄成了个哑巴!”
“他应该不会吃哑巴亏!如果找到这个人,得赶快找个理由把他关起来!在大牢里叫牢头把他解决了!”
看来,陈有德的心的确够毒的,想借刀杀人。
再说,鸠占鹊巢的假和尚,是他们自己安插的人。
这个假和尚原本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平时并不吃斋念佛。
一日,因为经济纠纷和别人到陈有德那里告状。
陈有德看到他有些手艺,就放了他一马。
本来在这起纠纷中,他是不占理的。
木匠很是感恩戴德,愿意为他效劳。
就这样,算是认识了。
为了巧立名目,更为了防止人多眼杂,陈有德在他身上打起了歪主意。
他要求木匠改头换面,不要在外面走街串巷了。
而是专门干一件杂事,那就是做木头人。
陈有德答应每个月给他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