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凯瑟尔就列开队伍,带齐所有将领等在达尔科莫斯的南门外。
人人盔甲整洁,气势雄壮,但都没有携带武器。凯瑟尔还专门交代努基力奇要他没有自己命令不准乱动,连话都不准说。
冬天的太阳出来的晚,缓慢又拖沓地向大地扯出一抹光辉,把地上薄薄的积雪染上一层金色。
凯瑟尔没心情去欣赏景色,他现在心里有点紧张,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达尔科莫斯的南门传来几声闷响,门闩卸下,城门缓缓打开。
瓦涅米带着他七个弟子从门内走出,身后还有一群人抬着一个大大的匾额。
瓦涅米拄着根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凯瑟尔近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凯瑟尔一番。虽然两人的体型差距很大,可这个干瘦的老人锐利的眼神,却让凯瑟尔感到一阵不自在。
瓦涅米仔细端详了凯瑟尔一阵,开口说:“跪下。”
众人都一惊,凯瑟尔也低头盯住了瓦涅米。
瓦涅米不慌不忙地说:“你是王族,跪的肯定不是我,而是它。”说完指了指后面的匾额。
匾额上正是昔日梅沙帝国的国徽,一条大江环绕群山的标志图案。
凯瑟尔不知道瓦涅米会弄出什么花样,但是向梅沙帝国的国徽下跪是他应尽的义务。看到凯瑟尔单膝跪倒向国徽行礼,手下将士也纷纷跟随主将跪倒。
瓦涅米大大咧咧站在凯瑟尔跟前,似乎接受跪拜礼的就是他本人,扯开嗓子说到:“下跪的人,报上你的姓名。”
凯瑟尔心里一动,这就开始提问了吗?他大声回应:“直系王室贝洛缇家族,凯瑟尔.贝洛缇。”
瓦涅米又问:“凯瑟尔.贝洛缇,你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凯瑟尔大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推翻骨印军队,光复梅沙帝国!”
瓦涅米冷哼一声,类似的答案他听过很多次,紧接着他又发问:“那你知道梅沙帝国是如何崩陷的吗?”
这个问题嘉芙丽艾尔向凯瑟尔提过,芬酷尔专门给哥哥准备过答案,属于必问题目。凯瑟尔心里顺畅,冷静作答:“梅沙帝国内部纷争不断,各种矛盾无法调和。崩陷不是因为骨印军队作乱,而是帝国内部结构的崩溃导致。”
瓦涅米听凯瑟尔说完,整张脸上的皱纹微微一展。他当年在梅沙帝国内部担任要职,这些弊端他很清楚也很痛心,现在凯瑟尔大声讲了出来,心里一阵畅快。
他随即又问凯瑟尔:“那你光复梅沙帝国后该如何统治这个原来的烂摊子?”
提问的难度再增强,但芬酷尔在研究文稿时就猜到了会有这个问题。在结合了自家条件后,已经给哥哥准备了一套说辞。
凯瑟尔在心里组织了下词语,慢慢说到:“我要是光复了梅沙敌国,那么我会取缔当年的结盟地政策,所有的土地都属于一个国家,所有的民众都是同一个国王的子民。帝国的命令都由我下达,帝国的大事都由我来决定。梅沙将是一个统一完整的帝国,他们将由一个英明的君主来领导。让那些想真正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的人,都来辅佐我!”
语气越说越重,声音越说越响,说到最后,凯瑟尔挺直身子,毫不躲闪地看向瓦涅米。他身材高大,即使半跪在地上,还是比瓦涅米高出半个头,此时两人眼神相撞,根本不像是一个接受考验的学生。
更像是一个发出邀请的君王。
在一旁听着凯瑟尔作答的芬酷尔和嘉芙丽艾尔,都被这铿锵用力的话语振奋到,他们在暗中都握紧了拳头,为凯瑟尔的冲天气势折服。
瓦涅米万没想到对方会在作答时,把问题抛回给自己,而且还很自然地把自己放到了臣属的位置上。看着这个一无所有的“国王”向他发出邀请,他陷入了沉默,后续的问题居然问不下去了。
原以为凯瑟尔只是个只会行军打战的热血战士,瓦涅米准备了些问题来刁难他,无非是想在以后接触中为自己掌握话语权。
可没想到对方居先一步向自己铺展了一篇宏伟蓝图,并坚定认为自己就是整个帝国的领导人。要是同意对方的言论,答应对方的邀请,那自己就成了他的下属,一旦进驻城市,自己以后就要听这小子的号令了。
瓦涅米枯黄的眼珠悠悠转了一圈,看来自己得重新换个角度,不能再从文稿上的内容发问了。
底层民众对于王国的覆灭和王朝的交替,往往无计可施,甚至漠不关心。
可古立希族是个例外,直到今天,民众对于昔日的梅沙帝国的武元王朝,依然怀有深深的眷恋和归属感。
凯瑟尔的部队,从本质上来看,还只是属于扬克雅克的雇佣兵。他的军事行动往往取决于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和本能,并没有过多的政治意图和兴兵原由。
老练的瓦涅米也察觉到了凯瑟尔的动机,这也让他轻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但让瓦涅米没有预料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促使凯瑟尔的部队转变性质,由一支不断扩张地盘的队伍,转型为一只为建立一只真正帝国而征伐的部队。转变的速度极快,仅仅一个晚上,凯瑟尔的野心和欲望,就压到了自己的头上。
凯瑟尔大声说出了他对于一个崭新帝国的统治理念,他毫不羞涩地展现了对王位的渴望,这是一个君主的雏形,也是瓦涅米真正想要的答案,这一切,都取决于凯瑟尔把自己放在了哪个位置。
作为世上稀有的先贤,瓦涅米一直都是雄辩之士,虽然凯瑟尔在对答中反客为主,占据了主动。但仅凭这些,可压不住这个倔强的老头。
想要斗嘴,根本不用考虑,仅靠本能般的反应,瓦涅米就有了新的想法。他无视凯瑟尔迫人的气势,眼神强硬,语气生冷地反问:“要按你的意思,昔日帝国的统治理念都进了垃圾堆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作为一名王室,你究竟是要光复梅沙?还是要遗忘梅沙?到底是成为乔埃瓦多.海格波尔一个英明的君主?还是成为莫雷格那样的畸形怪胎?”
凯瑟尔被气的双手一颤,眼前的老头不按常理出牌,抓住自己一些逻辑上的一点点纰漏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个坑,还把自己暗讽成骨印国王。
眼前这老头为了在嘴巴上压倒自己,可是什么话都敢说。自己前两天才和骨印军队血战一场,士兵爱将都死在这里,居然敢用骨印国王的挖苦自己。
凯瑟尔原以为这个场面只是双方谈判的过程,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诚意和远大的志向,双方就能达成一致。可现在看来,瓦涅米不仅仅是要给自己难堪,居然质疑起自己身份、理念和行为的合理性。
凯瑟尔躲开瓦涅米的眼神四处张望,他想把迷茫的目光投向芬酷尔,投向嘉芙丽艾尔,想从在场的任意一人那里需求到帮助。
“回答我!看别人干什么?”瓦涅米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把凯瑟尔的眼神重新拉了回来。
就在转过头的一瞬间,凯瑟尔撇到了瓦涅米身后梅沙帝国的国徽上,他的眼光停住了,停在了这个自己从出生就背负至今的生命重任上。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义父,以及陪伴他从小长大的所有人,似乎在这一刻,把他们赋予自己的全部希望,都浓缩在了帝国徽记上。
自己一路走到今天所经历的各种磨难,在心底凝聚成一股百折不挠,永不磨灭豪气。
“好!既然你不按你给的文稿来,那我也不用照着安排好的话语来回答了!”凯瑟尔想到这里,抬起头,迎着瓦涅米阴鸷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到:“要回答什么呢?骨印军队?好,既然提到了骨印军队,那就来说说吧。我的父母当初参加了平叛的部队,全部死在了萨普拉城外!我无数次梦见他们,梦见他们的残骸站在我面前,呼叫着我的名字??可我现在…却…却连他们的脸都记不清了。我恨骨印吗?我恨透他们了,从小把我养大的义父,为了掩护我逃出哈克堡,被骨印军队,被那个驻军长斯托雷抓住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义父是死是活,但我发誓要把他受到的罪,加倍奉还回去。骨印统治这些年,以前的王室成员几乎被屠戮殆尽,只剩下我走到了这一步。有时候我也想过,我的遭遇,王室的遭遇,整个梅沙帝国的遭遇,难道只是因为一个骨印氏族带来的吗?骨印军队要那么厉害,我又怎么能打下达尔科莫斯?昔日的帝国是滋生出骨印这种畸形怪胎的最大土壤,这难道不应该承担主要的原因吗?我要推倒旧的统治理念并不意味着背叛梅沙帝国,背叛我的家族。光复梅沙是我的使命,但我的内心还有一个愿望,我要建立一个比昔日梅沙帝国更加强盛的国家,把这个国家所有的古利希人民全都整合在一起,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哪怕这个国家和以前的梅沙帝国不同,但要让这个崭新的帝国更强盛长久,为了我的种族更加的安宁,我必将打碎一切旧时代留下的隐患,我必将亲手消灭所有潜在的威胁,消灭一切阻挡我的障碍。无论是祖辈一直恪守的传统,还是敌人!哪怕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甚至是我!都不能成为古立希族全新的帝国的隐患,它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