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道场的当家鬼眼大助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在地上，光秃秃的额头几乎贴在地板上。

他的旁边也有一个人以同样的姿势跪倒在地，那是个白发浓密的老人，跟壮实却个头比较矮的鬼眼大助不一样，他的身材较高，也比较纤瘦。

他叫胧千叶，是位于藩城东面，教授兵法与军学的武神馆的当家。

鬼眼大助与胧千叶均是流传在鸣神藩的剑术[天流]的高手，坐下弟子众多，尤其是还教授军学与其他一些知识的武神馆，更是受到很多藩士的青睐，比只教授剑术的鬼眼道场要有名的多。

不过现在在这间房间里，无论是鬼眼大助还是胧千叶却都恭敬的摆出土下座的姿势，那不敢做出丝毫逾越动作的态度，实在是不可思议。

但若是得知此间房内除了两人之外，剩余两人均是知行两千石以上的藩内大佬，或许就可以理解两位道场当家的举动了。

鸣神藩现在的藩主所属百川家其实是外来者，是丰臣氏统治天下时被派来管理此地的。

不只是鸣神藩，附近的几个小藩均是如此。

至于原来的统治者家族则早就被处死灭亡了。

只是虽然原来的藩主一族被消灭，但是本地的豪族们却好好的留了下来，甚至不仅没有被剿灭，反而因为及时向现任的藩主家族效忠，顺利的成为大将、重臣等等统治阶层。

比如狂九郎舅舅的三浦家以及橘万藏所在的橘家都是如此。

他们作为当地豪族，无疑为作为外来者的百川家的统治提供了很多便利。

只是这样也产生了一个问题。

很简单。

很直白。

很理所当然。

作为统治者被分配到此处的百川家，本身就是有不少家臣的。

没人喜欢自己的权利减少，这一点无论是君王还是臣下都是一样。

而向百川一族效忠的本地豪族们毫无意外的分掉了很大一部分原本属于百川家旧家臣的权力，无论军事还是政治上都是如此。

旧家臣与新家臣不和。

有人这么想：没有你们，属于我的东西就不会减少了。

也有人这么想：没有你们，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先是摩擦，后来便成为了仇怨。

现在积怨已久的两方所引发的后果，就是两位道场当家被叫来的原因。

“鬼眼老师，胧老师，你们考虑的怎么样？”

虽然是询问，但是能够察觉到隐藏在背后的威胁。

“大人！”先开口的是鬼眼大助。

这个对着狂九郎怒吼，眼光凶恶的让路人避走的老头现在却扭动满脸的肌肉，努力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这件事关系重大，能否让我多考虑一下呢。”

……唔。

坐在首位的肉山沉下脸，很明显的流出不满的气氛。

那是个圆脸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吴服，因为身材肥胖，跪坐在地上时如同块黑色的岩石。

但这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男人，却是会在藩主不在的时候代替其管理政务的家老之一，山内忠卫门。

是鸣神藩武士的顶点，一句话就能让狂九郎这样的下级武士去边境守大门的顶级大佬。

若是二十一世纪的上班族的话，现在就该立刻改口，无论对方提出的是什么要求都答应下来吧。

但是刚刚听到的事情实在是关系重大，即便是刚毅的剑客因此而动摇也理所当然。

“家老大人……”鬼眼大助身旁的白发老头也稍微抬起俯伏在地的脸，为友人送上助力，“请大人放心，我等发誓绝对不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是关系重大，我等必须好好计划一般。”

……唔……

胧千叶的话让山内忠卫门陷入沉默，即便是他也明白，若是硬逼对方立马答应下来那属实不妥。

“突然告知你们此事，你们会犹豫也是理所当然，那么就在十天后给我答复吧。不过这件事并非只是我等几人的想法，而是从上至下所有鸣神藩武士的心愿，你们也是前代藩主的臣下，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想清楚，给我一个不会失望的回答。”

两位剑客离开房间以后，山内问旁边坐着的人。

“他们不会把我们的话告诉颦派的人吧？”

做出回应的是左手边的男人，他有张马脸，是担任总领一职的西野外八郎。

“请放心，山内大人。”他回答，“鬼眼老师与胧老师并非会对那些山民摇尾乞怜之人，而且老师并没有担任任何职位，颦派的人不会注意的。”

山内点点头，又问：“橘那家伙呢，他是黑田的心腹，又是个精明的男人，可别让他听到什么风声。”

西野外八郎这回笑了回答：“说来也巧，听说他的那个儿子昨天因为和人比试受了重伤，他深更半夜就跑去了医馆，今天都没来城里。”

“喔，那个橘万藏？不是听说是个使剑的好手吗？”

“不是有句话叫夜路走得多总会碰到鬼吗，这回大概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了吧。橘那家伙估计现在把心思都放到他儿子身上了，顾不上盯着我们。”

“嗯，看来天时在我方啊。”

西野外八郎也应和着点点头：“剩下就看两位老师的决断了，虽然很不愿意把他们拉进这件事，但这也是为了藩的未来啊。”

家老山内有点不放心，但看到西野这么说，也勉强点了点头。

“好吧，希望他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错过这次的机会，不知道下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老中询问西野的时候，两位老剑客已经离开了藩城。

他们一言不发的走过横跨水渠的木桥，穿过了武士进出的武家町，最后走近了稻荷坊，进去了一家常去的料理屋，那里有间隔音很好的小房间，是说些不愿让别人知道的话的好地方。

进了布置雅致的房间内，总算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鬼眼大助立刻大声抱怨起来。

“居然要当众清剿本地的豪族，他们简直是疯了。”

“是因为之前藩内遭遇天灾的原因吧，从那以后藩中的大权就被颦一派夺去了呢。家老大人会因此焦急也理所当然了。”

“但是居然要当众铲除掉对手，那说不好可是会引发藩内的动乱啊！朝廷可不会视而不见的！”

胧千叶也叹了口气，在被叫到城里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鬼眼大助都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

“在下月末的御神祭上诛杀颦龙光，并且把颦一派的主要人物也一并诛杀，这是什么烂棋！”

“也就是说家老大人已经被逼到必须用这种手段的地步了呢。”

“该死，我就是因为讨厌他们之间争来斗去才会自愿离开藩城的。”

“我倒是有预料两者迟早会分出胜负，只是没料到他们选择这么激烈的手段。”

“要向藩主报告吗？”

“城里都是眼线，而且近侍队是颦一派的人，若是接近的话可能会被当成叛徒。更何况要是泄露出去，说不定反而是对方会借机发难。现在的四个家老中有一半都是颦派的，颦龙光还是首席家老。”

“但是……”

“还有些时间，就让我们好好的想想办法吧。”

“拜托了胧兄。我可不想让弟子卷进这种蠢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