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笑了:“怪不得,我说玄避怎么忽然愿意放下身段去接触修士,原来是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陛下怎么想?”青鸟问。
“抓,”照羽毫不犹豫,“百年前是我心慈手软,这次不会了。”
青鸟不语,但却有些忧愁。
她跟随照羽时间最长,在对方幼年时期,青鸟便是伴读。
那会儿,这玉凰山的两只凤凰,就已经显露出了他们的不同。
玄避善武,在五行术方面的造诣几乎要高过当初的照羽,但他的弟弟与不同,照羽更倾向于治理与国策。但他们兄弟二人感情一直不错,加之老妖主与妖后又十分恩爱,纵使凤凰一胎二嗣寓意不详,也没人将它当做一个凶兆。
虽然是同时出生,但两兄弟长得并不算很像。
照羽的眉眼更类妖后,而玄避则是如战神一般的刚毅俊朗,凤凰身上那种模糊了性别的美,并未有什么体现。
“凤凰同胞,玉凰山这是要出明君了,”七长老之首这样评价道。
昔年的玄避听后笑容明朗,灼灼如昀:“既如此,等我继位,弟弟要辅佐我当个明君。”
“那是当然,”照羽点头道,“你不爱看的折子就扔给我,我替你看。”
说这话时,两兄弟一同剥着栗子,玄避剥了两颗,分给照羽,另一个颗口中扔:“那最好不过了,我一看东境那边的战事就烦,这么多无用的半妖和人,一起平了多好,还省得父王母后忧心,连我们功课都不太检查了。”
“原来你喜欢被检查功课?”照羽笑道,“真稀罕。”
“最近战事吃紧,我糊弄过去的那些父王也没看出,”玄避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真不懂为什么东境那么小的地方,我们打了这么久还没拿下来。”
照羽道:“东境地形复杂,半妖数量繁多,加之对妖族的恨意又盛……他们的胜利,多半是靠性命堆砌的。”
“乖乖归顺了多好,”玄避并不知其中利害,也不明这延续了千百年的种族斗争,直白道,“大不了全部清剿了,再多能多过南境的妖族吗?”
闻言,照羽将啃了一半的栗子放下。
“战争的胜利,不能靠牺牲。”
玄避闻言立刻摆摆手:“我听不懂谋略策行,总之都听你的。”
端了茶水进书房的青鸟忍不住笑出声,他们三人自小厮混在一起,早就没了繁文缛节,因此她毫不避讳地调侃道:“你若是全都听照羽的,那不如晚上多吃一盘青菜?”
“什么?!”玄避立刻跳起来:“你能不能做人!”
大约是二人都回忆起了曾经,照羽和青鸟之间有着片刻的沉默,记忆中的玄避明亮、灼热、豪爽犹如昀日。
在南境与东境的战争中,他不仅以五行术克敌,还有一柄雪亮无匹的三尺长刀,无论是东境半妖缜密诡谲的机关术诛杀,亦或是大军压境的千军万马,玄避从未怕过。
那时的照羽并未有任何继位成为妖主的想法,站在父母与兄长的身后,全心全意的做谋策。
只可惜、只可惜。
“陛下也别太过忧愁,”青鸟开口,柔声劝慰,“不会有事的。”
照羽扯了扯嘴角:“就玄避那样的性格,我关了他百年,这次出山想必就是为砍了我的。不过我的担忧并不是因为此事,我只是痛恨战争。”
青鸟点头:“我知道,可是陛下,从上古至今,战争都无可避免。”
“是我一直天真,”照羽道,“几百年了,也没能改掉。”
青鸟扬起头,看着对方金红的瞳孔中充满了茫然和痛苦,她忍不住低声道:“不知少主现在何处?”
“应该到我的书房了,”照羽道,“我要她去取黄金杯。”
闻言,青鸟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了黄金杯的用途,她忍不住轻轻捂住嘴:“陛下……”
“我没事,”照羽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显露出几分罕见的疲惫,“你先退下吧,记得继续查那名叫燕饮山的魔修,剩下的事情,我交给穷奇他们去做。”
“是,”青鸟点头,转身离去了。
此时,杳杳破了阵法,正向书房内里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回想着父亲提到黄金杯时略有古怪的神色,她迫不及待想要将此物带回去,然后好好询问照羽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书房的光照极好,穹顶上一共有七个窗口,加上围绕在书房四周的窗棱,月色落入,竟然也让杳杳将室内的一切看得清晰。
她摘下戴在眼睛上的水晶片,运气凝神,将屋内摆设看了个清晰。
这地方杳杳从小便喜欢进来打滚,照羽在此处批阅折子时,少不了被她一个劲儿地打扰。
冬日赏雪、夏季赏花,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加之外面有一片漂亮的荷花塘,偶尔杳杳去摘莲蓬的时候,照羽便坐在外台之上看着她。
于是轻车熟路,杳杳一路摸进了书房的深处。
黄金杯就在书桌下的暗格里,此时的正峰应当已经开战了,趁着这个没人功夫,杳杳打算再寻觅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带走的有用之物。
反正小师叔在门口看门,安全得很。
她想得很好,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跑了进去。
然而还未等杳杳想好拿什么,刚一步踏入书房最深处,忽然间,她发现在月色的清辉下,一个人影正站在桌前。
杳杳一怔,站住了。她视力不错,可以看到那人的模样,金红瞳孔,面部的轮廓与照羽有几分相似,但却硬朗许多,周身妖气弥漫,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妖都要强!
“你是”杳杳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抽剑。
但却不是攻击,而是格挡!
而对方仿佛与她有默契一般,在杳杳拔剑的那一瞬间,对方竟然行风如箭,一招便掀翻了她的剑气!
杳杳躲避不及,被直接斜斜打飞到书柜上,而后摔下来,藏书散落了一地。
那人大步走上前,轻轻一踢,绡寒滑出两丈远。
失去了武器,杳杳立刻伸手想要控制室内的草木,然而对方只是一挥手,她那运行流转的灵力便被阻隔了。
这是完完全全的碾压,若非照羽在,还没人能将杳杳的五行术轻易斩断!
“你是”杳杳背上一阵剧痛,她被对方拎了起来,二人身量差了不少,对方提着她的领子,和拎着一只兔子没什么区别,见此情况,她瞬间悟了,“你是玄避?!”
“哦?”那人一扬浓眉,目光锋利:“你又是谁?你是人?”
“我、我是……”杳杳心思电转,琢磨着要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见她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玄避冷笑一声,手掌运起灵力,似乎打算直接将她打死在这里。
“等等!”杳杳叫道,“我是照羽的女儿,玉凰山的少主,你先放我下来!”
此言一出,这下轮到玄避惊愕了,他并没放手,看着杳杳的脸,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你?你是他的孩子?竟是个半妖?怪不得没有妖气。”
玄避语气古怪,唇角逸出一丝嗤笑:“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放你回去的理由?”
说罢,他掌风袭来,杳杳刚想躲,只觉得额上一阵剧痛,整个人意识昏沉,倏然昏了过去。
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玄避说道:“燕饮山,门口那个剑修,你负责杀了。”
然而此时在书房之外,同时进行的又是另一场打斗。
无需玄避多言,那手握长剑的魔修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书房屋脊上,看向风疏痕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玉凰山靠南,终年湿气极大,故而烟雾缭绕,难见其山全貌。
在燕饮山出剑的一瞬间,那雾气犹如断水一般被忽然劈开了,剑出风起,极为古怪。
“实在不好意思,”他咧嘴一笑,“死后你若能化为厉鬼,便去找玄避的麻烦吧。”
然而燕饮山的对面,风疏痕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停住脚步,眼中划过一丝极为震惊和了然的神色。
但是转瞬,这情绪转瞬化为了狠厉,蓦然盯紧了对方。
燕饮山也是一怔,眼前这剑修原本一副淡泊皎月的模样,但却不知为何,杀意骤起。
但他不怕,抽剑便攻,二人直接打在了一处!
“你的剑是何处来的?!”风疏痕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出手便是杀招!他下剑毫无余地,快如疾风骤雨一般,密集而毫无喘息空间地攻了上去。而后拔高了声音,又问一遍,“告诉我!你的剑从何得来!”
燕饮山边退边挡,虽然风疏痕一时难以杀他,但他也绝腾不出手回击。
“你们昆仑竟还有如此剑修,”他一扯嘴角,笑容中有几分讥讽,“我以为能打的都死光了呢。”
听出对方话中暗指,风疏痕眼底泛红,面具未覆盖的面颊上繁复纹路一闪,犹如一道铺开的蛛网,为他整个人的气质添上了几笔莫名的诡异。
下一瞬,风疏痕运气于剑,飞鹘即刻大亮。
雾气涌动,连空气几乎都被撕裂了。
“烽燧星落。”他道。
燕饮山目光一闪,眼底那一点轻视瞬间消失殆尽,而是转为了另一种更为刻骨的情绪。
他举剑相迎,直接破开了那潮水般的山雾。
“鬯奇云终!”
双剑相交,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光亮,灵力遮天蔽日似的四散,所到之处草木虫蛾尽数枯萎死去。
然而两人谁也没能伤对方分毫,他们先是疾退,而后谁也不想终结此役一般,再度对了上去!
剑光照亮了风疏痕的眼睛,他瞳仁漆黑,映出燕饮山的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疏痕几乎有些失控,“怎么会风霭的剑式,又怎么会拿着他的斩雾?!”
燕饮山盯着他,半晌,竟然笑了出来。
“你是他的弟弟?”他问,“就是那个没用的小子?”
“正好,”燕饮山继续道,“我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