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勇这个家伙从部队上跑过来,在医院里给我当起了勤务兵,撵都撵不走,他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身军装穿上,又脏又破,连双鞋子都没有,就那么光着脚,倒是把我的皮鞋擦得锃亮,还在皮匠那给我换了个鞋掌,挺有眼力劲。
有个小跟班也不错,使唤起来挺方便,还特别有面子,让其他病号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军官。
我恢复的还不错,一周之后,我能下床活动了,也能自己吃东西了。俺娘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带一些自己做的东西吃,鸡鱼肉蛋经常有,战争年代,物资极其匮乏,能搞到这些吃的,看来俺娘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她的气色比那些农村妇女要好得多,年龄也不会显得特别的大。
在这个小病房里憋的实在难受了,就陪着张团长出去转转,不出去还好,一出门看到医院里的惨状,我心里更不舒服了。医院里的各个角落里都躺满了伤员,下脚都困难,哀嚎和呻吟的声音不绝于耳,缺胳膊断腿的士兵满脸沮丧,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个医院是学校改的,操场上也满是帐篷,到处晾晒着床单和绷带,无论怎么洗,依旧是血迹斑斑。
负责转运伤兵的车辆络绎不绝,每时每刻都有伤兵送进来,也都有抢救无效的被拉出去,登记处的十来个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要记录每个活着士兵的名字和部队番号,也要准备阵亡士兵通知书,桌子上摆满了厚厚的一摞纸,不知道他们的家人能不能收到这些。
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家伙特别惹眼,他头发油光,皮肤白净,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左手始终抱着一本砖头一般厚的书。他来回穿梭于伤员之间,努力安抚他们的情绪。每当有死人被抬出来,他都会快步跑过去,毫不嫌弃地抓着死者的手,嘴里念念有词,最后还要在胸前划个十字。
这家伙处处透露着古怪,我问张团长:“这是个啥玩意?跟个黑无常一样!”
张团长回答说:“这是神父,就是外国和尚,他们不信如来和太上老君,信一个叫耶稣的哥们。”
我完全是不屑一顾:“我现在哪个神仙都不信,我只信枪杆子!神仙要是有用的话,就该派下天兵天将收了这帮鬼子!”
张团长却摇头说:“兄弟,此言差矣,你怎么知道神仙没有派下来天兵天将?比如说你,打起仗来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如有神助,天兵天将也不过如此!”
这话,我爱听,毕竟也是实话嘛!
我们两个坐在破凉亭里聊天,那洋和尚忙活完了,朝我们这里走来,坐下就跟我念叨起来了,好像我们很熟悉一样:“这位兄弟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战争很残酷,但我们要坚强,要相信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我斜着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张团长连忙解释:“他问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回答说:“还行,快出院了。”
那神父倒是很健谈,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里想:你一个外国和尚,在中国遭难的时候你不帮忙,现在跑这来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保佑我们?你保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