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图上看,我们这个团完全被保护起来了,王家湾背靠一条聂家河,北边驻守着我们第八军,往南不到20里地就是53军,我们驻地的正面也没有日军部队。
师部的意图很明显,这是希望我们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下轻松整训。那时候正是1941年年底,当时的两湖地区可一点都不太平,12月份下旬,日本阿南惟几的第十一军时隔两个月之后再次进攻长沙,第三次长沙会战开始,第九战区继续陷入苦战。
我们第六战区也没消停了,宜昌的日军不断外出骚扰,更恶心的是,大量装备精良的伪军也向我们展开了猛烈进攻,牵制我们以致无法援助长沙,这里最有名的就是熊剑东的黄卫军了。
在他们那里,我们可是吃了两次亏。
53军距离我们最近的防区是116师的,只有不到十里路,不过他们是在那里休整而非布防。三个月之前,他们主动进攻黄卫军,原本以为一支伪军部队的战斗力不足为惧,犯了轻敌的毛病,结果是铩羽而归,损失了1/3的兵力,两军对阵几个小时之后,116师的阵地被黄卫军攻破,教训惨痛。
由此可见这股伪军的战斗力有多彪悍。
我们抓来的34个乞丐兵都是了解情况的,据他们所说,黄卫军的统帅熊剑东早年在戴笠手下任职,曾任忠义救国军别动总队淞沪特遣支队司令,后任常、嘉、太、昆、青、松六县游击司令。1939年3月,熊剑东在上海活动时被日军俘虏,随后投敌,并受命在武汉地区组织伪军部队,最初仅1400人,其为了讨好日寇,特地将部队的名字起为---黄卫军,意思是“保卫黄色人种的军队”。成为日军在湖北湖南前线地区的马前卒,多次直接参与日军对国军的战斗,还积极协助日军对日占区的抗日武装进行扫荡。
这支汉奸队伍在日本人的武装下人数达到了8千多人,拥有各种轻重武器,不容轻视。
第三次长沙会战打响了,我们整个第六战区被将近50万伪军缠住了脚步,根本无暇抽身援助。
原本以为我们团可以在两军的保护之下好好休整,训练新兵,结果到达新营地第五天,就被卷入了与黄卫军的战斗。
熊剑东的黄卫军击败116师之后,气焰十分嚣张,以为逮住了一个软柿子,旋即率兵攻打位于聂子河镇的53军阵地。
聂子河镇距离我们不足20里,枪炮声已经可以传到我们营区了。
我们这些刚刚成长起来的娃娃兵兴奋异常,摩拳擦掌的要去凑热闹,监狱里淘换出来的这些新兵可就愁云惨淡了,他们来部队当兵也是被迫的,想让他们刚进来就去打仗送死,门都没有。
我和老陆商量了一下,这个黄卫军有点太不自量力了,仅凭他8千人就想攻打53军2万人马,纯粹就是拿鸡蛋撞石头。
黄卫军必败无疑,咱们可不能在后方窝着,一定要去凑个热闹,不为别的,去战场上捡点瓜落,我们这还有500多人没有枪呢。
即便人家53军不给咱们分战利品,让这些新兵去见识一下真实的战场也是有好处的。
说干就干,我骑着马主动去找53军的军长周福成,主动要求协助他们作战。
结果人家没瞧上我们,不过态度挺好,说我们这种拳拳报国之心值得赞扬,聂子河镇已经部署了两个师的兵力,而且都是原东北军的精锐,希望我们回去之后原地构筑工事,帮助他们守住后方和侧翼,战后自然也会为我们请功。
如意算盘落空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到王家湾,按照周福成军长的指示,原地构筑工事,防止敌军小股部队偷袭。
回去之后就下令伐树挖坑,在聂子河畔搞了个环形工事,我认为,伪军是不可能从河对岸冲击我们阵地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渡河的船只,即便渡河,也会暴露在我们的火力之下,他们不会傻到这一步。
但我也犯了一个致命性错误,一旦我们阵地被围困,那么我们将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但是我始终相信53军有能力挡住黄卫军的正面攻击。
那帮新兵干活的时候挺卖力气,让我感觉一天几百斤的粮食没有白白浪费。
打脸来的太快了。
53军的一线阵地守住了黄卫军的第一波攻势,两天后,他们的阵地居然被突破了。
八千对两万,就算是真的鬼子来了,也能坚持几天吧,结果,被二鬼子突破了。
53军紧急后撤,退到了十里外的第二道防线继续作战。聂子河失守,我们王家湾直接暴露在黄卫军的突进路线上了。
我们正面接敌了,真正的背水一战。当时气得都想扇自己的耳光。
除了新兵之外,所有兄弟都非常兴奋,确实都是在容易兴奋又不惧生死的年龄。
我一点都不敢托大,两万人都没挡住敌军,何况我们区区两千多人,而且还有五百多新兵。
只好把情况紧急用发报机通报给了师部,请求师部支援,师部的回复是,全师现在都在宜都以北处于接敌状态,无兵可派,让我们设法与敌脱离接触,退出一线阵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电报联系53军,得到的回复是务必坚守一天,他们稳住局势之后会派兵援助,另外警告我们,黄卫军有重炮和装甲车,不可轻敌。
谁特么的轻敌了?
一股兵力不明的黄卫军直扑我们阵地过来了,这帮家伙还真是黄的,军装都换成了屎黄色的了。
他们的战术和鬼子一模一样,先用优势炮火轰击我们的阵地,步兵时刻准备冲锋。
都说新兵怕炮,一点不假,这帮平时傲慢无比的新兵躲在防炮洞里缩着脑袋抱住头,平时渣渣呼呼的,这会都闭嘴了。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个新兵受不住了,跳出战壕咆哮着到处乱窜,幸亏有孤儿团的老兵把他拽倒在战壕里,刚回战壕,他原来所处的地方就被炸出一个大坑。
前沿阵地被炸了个稀巴烂,所幸伤亡不大,我们只在前沿留下了几个观察哨,其余人都躲在防炮洞内,这都是经验,被鬼子炸的多了,人都会学精了。
也幸亏我们修筑了工事,不然,那会我们都得趴在空地上挨炸,那伤亡肯定小不了。
炮一停,伪军步兵就开始进攻,我大叫: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我挨个把藏在最后一排战壕里的新兵赶出来,让他们每个人都盯着前面的一个兄弟,前面的人如果失去了战斗力,新兵就要冲过去补位,枪就用受伤或者阵亡兄弟的,前面的倒下,后面补上,看到有人受伤,立刻背到最后面的掩体里去,所有人没有命令,不得撤退。
看着他们大多数人表情不屑,看来,等会有人要倒在督战队的枪口下了。
黄卫军跟他们的鬼子干爹也学到了不少干货,炮兵炸完步兵冲。
先上小股部队火力侦查,大部队随后猛攻。
这路数太熟悉了。
下令机枪阵地隐藏火力,只用步枪还击,就是要吸引他们的大部队集团冲锋,然后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才能对他们形成心理威慑。我当时觉得,伪军不是鬼子,没有那么强大的战斗意志。
我又错了,伪军感觉出我们的火力不行,真的就开始了集团冲锋,我们这边轻型火力同时开火,这帮家伙居然也会悍不畏死,压根不顾伤亡,直愣愣地朝我们碾压过来,仿佛是喝了啥神仙的符水。
那样子,好像跟我们有血海深仇一样。
上次打宜昌时候军部给我们补充的百十把卡宾枪的子弹小的跟手枪子弹差不多,一次可以装填20发子弹,能连发射击,开枪的声音就像放屁,吧沟吧沟的,就是射程不行,特别适合近战,我们的冲锋枪少的可怜,也只能用这玩意代替,以保证火力的持续输出。
主武器还是中正式步枪,以及少量的三八大盖。一个营配备了三部捷克式轻机枪,也不能敞开了打,子弹库存不多,要省着点用,重机枪只有两挺,马克沁,水冷的,另外有一个手枪排,配的国产仿制的毛瑟手枪,可当冲锋枪使用,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
伪军部队冲到我们阵地200米的前方,全部趴在地上与我们对射,等他们喘匀了气,再次起身努力冲锋,我们手忙脚乱地进行了一轮齐射,阵地前沿瞬间躺下了三四百人,剩下的人交替掩护撤退了。
我们打退了伪军的第一波进攻,我心里是充满疑惑的,这帮人悍不畏死的冲上来难道只是为了送死?难道我们这帮娃娃兵的战斗力真的这么强悍?躺在我们阵地前方100多米远的那帮家伙难道都死透了吗?连一个哼哼的都没有。
我正在疑惑之间,那帮江湖出身的新兵迫不及待地冲出阵地,他们这是去抢装备的。
我在后面扯破喉咙大喊,让他们小心防备,结果没用,现场太乱,没人听得清我的喊话。
我的疑虑很快得到验证,躺下的未必全部都是死人,还有心怀叵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