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眉宇一锁,年老珠黄,久经风雨,短暂慌神之后,略有迟疑道:“这么说来,是李广利作茧自缚,自己害了自己?”
刘进还是摇头,“李广利乘胜追击,并没有错,错的是他让陛下看到,如今朝堂之上,昌邑王和父王的力量,已经极不平衡。”
“而他身为一个将领,和刘屈氂这个掌握宫中宿卫的将领,竟然为了废黜太子,联合发声。”
“这会让陛下寝食难安的。”
“在李广利看来,陛下留中昌邑王,有意和父王相争太子之位,如今孙儿犯此大错,父王也被诟病已久,顺理成章提及废太子之议,尤其是
昨日司马迁提议废太子言论未受惩罚,更助长其气焰。”
“只是,他远远低估了陛下的猜忌之心,陛下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动摇自己的地位,这是底线。”
“无论是父王,昌邑王亦或者其他几位王爷,京畿的兵权始终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
“天下军政陛下必须掌握在手中。”
“陛下不会允许,有第二个全盛时期的卫霍系出现在朝堂之上。”
“他们只着眼于斗倒太子,昌邑王便能继任储君之位,可忘记了,若是以这种方式斗倒太子,群臣一面倒向昌邑王,对陛下地位将产生多大的动摇。”
卫子夫愣愣出神的盯着有理有据的刘进,若是一天前刘进说这话,她会认为痴人说梦。
若是三天前说这句话,她会认为这位孙儿不经朝事。
可现在。
这位孙儿以身入死局,以一己之力将昌邑王及所属的李广利,刘屈氂两位陛下信任的将领逐出京师。
更借陛下之手,将贰师系朝臣一网打尽。
此等手段,匪夷所思,经天纬地。
“只是,你!”卫子夫微微一沉,心中渐渐生出不忍之意。
这场死局之中,不仅仅李广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位孙儿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凉王,封地凉州,看似被封为藩王,荣耀至极。
可哪有太孙封王的道理!
太子继位,太孙就是太子,无可厚非,可如今太孙封王离京,失去太孙之位,连同史良娣一起,也将非正宫之选。
将来太子一旦继位,另立皇后,这位孙儿将彻底与太子之位无缘。
“孙儿早就与祖母说过,父王若无法继承大统,换做任何一位皇叔继位,父王身后所系,必死无疑,绝无存活的可能。”
“以孙儿之祸换父王一线生机,这个代价,在孙儿看来,值得!”
“况且孙儿刻意提及戍边匈奴,陛下将孙儿封在凉州,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刘进沉声回答,没有隐瞒。
因为卫子夫,将是他最后的依仗。
必须牢牢的获其留念。
无太子巫蛊案,卫子夫未必会死,大汉王朝的女人很长命,只要活在太子继位,便是他回京之时。
更何况,他都说了这么多了,这位皇祖母也该表示表示了吧。
“哎!”
“也罢!”
卫子夫眼眸中带着犹豫之色,但似乎刺痛了某一根神经,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来一件绣着荷花样式的荷包,从荷包里面掏出一枚残玉。
玉质并不好,是蓝田玉的边角料,并不昂贵,只是,有特殊的意义。
“此事祖母并不想提及,只是,祖母老了,终是身居这深宫之内,此物,究竟如何用,你,权衡!”
卫子夫犹豫的将残玉放在了刘进的手中,轻声解释道:“当年任安还只是盗亭亭长,获罪免职,险些身死,被征发入军,这才被你舅爷看中,成为大将军舍人。”
“当时任安,便是以这一枚残玉为证,效忠你舅爷,你舅爷临死之前,将这枚残玉交给了祖母。”
“自从你舅爷死后,任安便远离卫霍保命,其中缘由,多有无奈,也有妥协。”
“你舅爷于任安,亦主亦友,有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