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黄宗羲脸色倒显得有几分沉重了,刚欲开口,旁边一人已抢着道:“自打昨晚到此,我还没活动活动呢,这一遭就为宋氏双侠掠个阵,站脚助威吧。”语音方落,崔子产已闪身出列,跟在宋氏昆仲的后面。
后面传来娇爽的声音:“崔三哥这么说,咱家这没出过手的,可也没法躲了,只能敬陪末席了。”
崔子产心头一动,回头见柳如是如风摆荷叶般跟了上来。这女子不愧是名动天下的秦淮八艳之一,静动皆美,人虽瘦小,结束俏丽,偏还有种说不出的娴雅丰美。
宋氏昆仲相视一笑,宋仲毅满不在乎:“也罢,既然二位怕我们宋家两条猛虎斗不过群狼,就跟着吧。不过得先让我俩杀一阵,不行了我们再喊你们。”
崔子产哈哈,柳如是嘿嘿。
后边郑成功还抓紧时间长声道:“宋家二位大哥,此番事罢,有空可跟小可去南方一游啊。”招揽之意,拳拳可见。
宋伯刚回头朝他抱拳:“多谢延平王。”却不置可否。
二人当先朝对方步行迎去,空中传来他们苍凉的歌声,唱的是首《西江月》:
“弓箭不如私荐,人材怎比钱财?吏兵两部挂招牌,文武官员出卖。
四镇按兵不举,东奴西寇齐来。虚传阁部过江淮,天子烧刀醉坏。”
郑成功听得出神,他知道,崇祯死后,大明朝江南文武官员经过一番明争暗斗,由权臣马士英率众先下手为强,拥兵迎福王于江上,奉朱由崧建立了弘光朝廷。其时明祚未断、士人归心、四镇兵多、阁部清正,弘光朝本可大有作为,不说收复失地,起码也可划江而治。孰知这弘光朝自上而下都是一塌糊涂,朱由崧终日沉迷酒色,他重用的拥立功臣马阁老士英则是党同伐异,启用老友阮大铖把持朝政,致天下士人星流云散,就包括黄宗羲。四镇拥兵自重,保存实力,多捞财物,名为弘光兵镇,实已是害民的军阀。虽武有史阁部可法清正廉明天下闻,惟叹能力韬略似不足,又掌无实权、处处掣肘;文有钱宗伯谦益领袖文坛世人知,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且马阮弄权、受制于人。不消多时,明眼人已看出这偏安小朝廷的腐败和颟顸,更何况已坐稳BJ的清廷?旌旗一举,势如破竹,苟安之念,登时破灭。
其时,便有读书人感慨万千,写下众多歌谣,街头巷尾一时传唱,勾栏瓦肆无尽歌吹。这首西江月也是其一,内容包含了天子耽酒、四镇自保、朝政混乱、卖官鬻爵、外敌入侵等诸般情景,这词曲本有三分戏谑,如今经宋伯刚略显沙哑的嗓音唱来,却是七分的苍凉。
郑成功知道这是宋伯刚在委婉表达对大明的不满,侧头望向身边的李定国和黄宗羲,李定国迎向了他的目光,黄宗羲低头陷入了沉思。
对面的七匹马站定在三百步外,一字排开,冷冷地看着步下的宋氏兄弟走近。
宋伯刚一曲唱罢,心中烦闷,手上酸痒,暗道正好拿你们出火了,定睛朝马上看去,倒是不觉暗叫了声好。
只见对面七匹马上端坐之人,虽皆一身灰白色的袍子,年纪也不小了,但个个鹰视狼顾、气魄甚大,一瞥之间便知哪一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正中二人,一个扁脸松颊,一个瘦脸细眼,目中精光四射,正是当年纵横青海道上的黄河判官仲殳充和血手太岁漏渤容,如今的白魅堂内三堂之“蒙”字堂堂主、“一”字堂堂主。
二人还有些风度,眼看宋氏兄弟走近,仲殳充拱了拱手,道:“二位来的正好,我正好有几位好朋友给你们介绍下。”说罢把手往旁一摆,指向一个黑胖子,道:“这是‘气’字堂堂主‘金刚锁腕’袁博微,当年在河朔道上威名远扬,武林人士哪个不敬上三分。”
袁博微闻言挺胸凸肚,洋洋得意,哪知宋仲毅盯了他一眼,颔首道:“确是有名的独脚小盗。”
“你……咱家怎么也是个独脚大盗啊!”
话一出口,袁博微就看到了宋氏昆仲脸上嘲讽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失了言。
仲殳充肚中暗道“傻瓜”,脸上毫无表情,又指向袁博微身边一人,道:“此乃川陕道上有名的‘黄泉推手’赫弃言,于我堂中任外五堂‘毕’字堂堂主,你们待会儿好生亲近亲近。”
那赫弃言蜡黄的面皮上颇有几颗麻子,表情甚是阴鸷,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却听得宋仲毅点评道:“确实够黄的,黄泉谈不上,应该叫黄麻子。”
赫弃言一向冷口冷脸,闻言也不禁怒形于色,双拳紧握,只是自重身份,深自克制罢了。
旁边的漏渤容插口又介绍了二人,一个是有“云梦孤鸿”之称的费纯卿,此人当年也曾纵横于湖广,难逢对手,乃七人中难得的英俊人物,虽上了几岁年纪,但保持的甚好,早已投靠白魅堂下,作了“生”字堂堂主。另一个儒袍青巾,一脸书卷气的老者,乃是“二”字堂堂主“九幽书生”顾望舒,外号虽然险恶,江湖上倒没甚么恶名。
仲殳充又一指最边上一人道:“这是外五堂第一人‘人’字堂堂主‘飞忽律’韩求括,轻功尤其的俊,二位一会儿想逃的时候多留意他吧,哈哈。”
听他说韩求括是外五堂第一人,其他的四位外五堂堂主有的脸露嘲讽之色,有的目露凶光,也有的跟没听见一样。
宋伯刚多看了这韩求括几眼,他知道此人的确武功甚高,不但冠于外五堂,只怕也不在仲漏二人之下,但见此人花甲年纪,看起来土里土气,表情呆若木鸡,就像刚从地里劳作归来一般,显得甚是疲惫。
“那‘双刀猪哥’罗虎丞哪里去了?”宋仲毅大咧咧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