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里,大家看起来或在饮茶,或在吃饽饽,一片安静,但隗始惊心里明白,大家都暗自憋着一股劲儿,他心里还额外绷着一根弦,那就是自己说的种子。
天都这般时分,怎么余大鹏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眼看堂外日头已到了正中,雪后的天空一碧万里如洗,让人心胸开阔,可隗始惊却高兴不起来,心想适才自己还是着急了三分,应该待余大鹏再传来密报时,再当众表态。
果然有人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鳌拜连吃了几块马奶子糖沾,嘴里还没嚼干净,就打破沉闷,向隗始惊问道:“老隗,你那种子发芽了吗?”这话说完,他自己觉得甚为有趣,不待对方回答,便自顾自乐了起来。
隗始惊胖嘟嘟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可肚子里却把鳌拜骂了好几句,刚要回答,就听长空之中隐隐传来鸽哨之声,他眉头一轩,闪身向多尔衮行礼,道:“这哨音是白魅堂信鸽,请摄政王殿下传令放它进来。”
多尔衮点头挥手,门口一个传令官领令出门,不消多时,一只健鸽便从外面飞了进来,直朝隗始惊飞去。
众人这才知道这王府守备有多么森严,连只鸟儿若无命令,都飞不进来。
隗始惊晓得是密报来了,却不知为何是信鸽传信,他强行压住自己砰砰的心跳,显得甚为淡定,伸手让鸽子停在自己左小臂上,右手轻巧地摘下鸽爪上边绑着的竹筒,轻轻一抖,一小卷白绸子便落在他手上,他右手无名指尾指夹住绸子卷,半只手在信鸽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似是嘉许,然后左手一振,那鸟儿便扑簌簌地飞了出去,却不飞远,就在堂前一株海棠树的枯枝上歇着。
隗始惊也不说话,紧走两步,躬身把信卷双手呈向多尔衮,多尔衮也是嘉许地点点头,并未伸手去接,只说了一字:“念。”
隗始惊直起腰,双手展开绸子,一目十行,已看清上头所写,立时身形都挺高了半分,心道余大鹏真是好样的,这情报写得太清楚了。
只见那是从一件白色中单上撕下的一块方形绸条,只左下角没有撕齐,缺了一小块,上头用凌乱却足以看清的字迹写得甚满:
贼人欲先潜入宫内捣乱吸引摄政
王驰援再在必经之路埋伏犯死一
搏之后重走广宁门逃窜郑李二贼
不欲冒险并不参加这次伏击
(左下角缺了一块,最后一行最后一字“击”与前三行最后一字对齐。)
隗始惊吐气扬声,便将这密信上的内容都念了出来,当然加上了断句:“贼人欲先潜入宫内捣乱,吸引摄政王驰援,再在必经之路埋伏,犯死一搏,之后重走广宁门逃窜,郑李二贼不欲冒险,并不参加这次伏击。”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暗道果然如此,这帮贼子忒也胆大妄为。
乌尔撒冷笑着听完,挑眉问道:“这确实是你的种子所写?”
隗始惊将那白绸子在手上简单翻看了一下,颔首道:“确实,字迹没问题,这白绸子也对得上。”
鳌拜盯着问:“白绸子哪里都有,谈何对得上?”
“自从摄政王多年前令我白魅堂总控天下武林,我堂便开始一收一放,收是广收天下英雄,放是精心挑选人手派入各大武林势力卧底作种子,余大鹏其实乃我堂‘鸿’字堂重要头目,派去鼎元丰镖局卧底前破格提升为副堂主,且与其约定如有密信,必要从他随身白色京绸中单上撕下一块作信纸,那京绸还需是宝相花底纹,如今皆对得上。”
众人颔首,不禁对眼前这胖子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这看似傻乎乎只顾贪嘴,身量肥硕殊不似个有智之人,却是个心思缜密布局严谨伏兵处处的高人,只隗始惊心知肚明,很多事情其实就是罗氏姊妹在背后为他擘画施行。
既已知对手计划,且与大家之前之预测相符,众人便将眼光都望向多尔衮,等待他发令,只见他长身而起,朝关胤传挥手道:“随我进宫。”然后对众人道,“大家好好休息,今晚有场胜仗等着我们,也是场恶战呦。”说罢微微一笑,众人受他感染,皆咧嘴露出笑容。
多尔衮大步流星便往外走去,关胤传急急跟随,乌尔撒犹豫了一下,本想也跟了出去,但想起一事,还是留了下来,回头看向隗始惊。
只听尼堪正在问他:“隗堂主,本王有一事不明,你这信鸽从何处而来?”
“哦,殿下不必客气,我这羽信鸽毛丰翅硬,乃是我总堂所蓄……”话说到此处,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口中喝道:“原来众贼藏在我总堂!”
乌尔撒眉头皱得更紧,暗道:这个傻瓜,居然到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我不跟去护卫摄政王,还不是想随你去总堂抓人?还得是尼堪提醒,这敬谨亲王这一次倒是大出风头,文武双全,只怕以后要被重用了。
鳌拜一拍大腿:“着啊,你的种子能用你们总堂的信鸽发信,人必然躲在你们那,难怪这么久也搜不到这伙贼人的踪迹,带队的好多都是你们白魅堂的人,就算我们九城内所有皇亲国戚的府邸都被查到,谁会想到去搜查自己的总堂呢?”
隗始惊听出这话茬里的揶揄之意,一时也不好发作,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装作没听到,不理鳌拜,朝尼堪和乌尔撒拱手道:“殿下、大人,我现在就出发去擒贼。”
两人异口同声道:“同去。”
总堂里,那余大鹏此话一出,便是承认了自己是白魅堂派在鼎元丰镖局的卧底,高沧侯和吴老泉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所措了。
“昨夜广宁门城楼上,我拉了你一把。甚么都能作假,内息却难以作假,虽然你强自按捺真实实力,但我拉你之时,手近你脉门,你本能有个微微屈指守脉的动作,按理说你当时差点儿坠城,哪里还有余力做此防守之动作,因此手一握上,我便暗自发力,立时试出你的真元远在表现出来的一个镖师能力之上。”
李定国一直相对沉默寡言,但如今说起话来,气势逼人,言辞缜密,现出他上马带兵,下马治国的另一面。
“接着我便暗中观察,发现你在进入延平王安排的寓所前,故意拖在后面,暗中在墙上作了标记。我便加了小心,暗中监视,今早那位丰小哥、崔姑娘两人出宅之后没多久,便有两人从门前走过,发现标记之后面色大变,脚步立时加快,想必是要赶去报信,十有八九是你们白魅堂散在城中的探子。”
“于是我便找了黄先生和河东君,黄先生还叫来延平王,大家一起商量了一下,便叫起大家准备转移。”
高沧侯大声哦了一下,说:“难怪我睡得正香,便被你们拉扯起床。”他话刚说一半,看到了吴老泉的眼神,只得闭嘴。
另一边丰艮也大声哦了一下:“难怪我们回来时,看到你们都收拾好要出发的样子,宋氏昆仲一说要走,肯定是正中你们下怀了。”